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言六事 南宋 · 牟子才
 出处:全宋文卷七七○三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六二、《宋代蜀文辑存》卷八六
臣窃惟当今弊事不可不革,而革弊不可不审。
考之《易·鼎》之初六曰:「鼎颠趾,利出否」。
夫革物莫善于鼎。
鼎实之污,以不善败之也。
因其颠仆而出之,然后足以尽致洁取新之利。
是弊不可以不革也。
然《蛊》之繇辞则曰:「先甲三日,后甲三日」。
传者谓先甲,先于此究其所以然也。
后甲,后于此虑其将然也。
然则先三日而图之,所以治蛊。
一日二日至于三日,虑之深,推之远,故能革前弊,弭后患,久而可行。
陛下以刚明转万化,以名实责二相,以精白厉百官,粤元日所下御书,闻者莫不踊跃忻奋,举手加额,以为太平可坐致也。
然臣愚窃有忧焉。
庆历中仁宗既有范仲淹等,责治甚急。
一日,开天章阁,给笔劄,使条上所宜。
于是抑侥倖,罢冗官,减任子,端绪未竟而小人不便,哗然攻之,而朋党之祸作矣。
司马光相元祐,首罢青苗、市易、雇役、差役之法,而一时勇于奉行者,蔡京也。
岂真助我元祐者?
其实包藏不测,以为异日报复之地。
若是者,臣之所以深忧,而今所当熟虑也。
臣敢条其详,为陛下言之。
夫朝廷者,政化之原也。
比年以来,廉不足以律贪,谲不足以表正。
弥缝宫府之脉络,而二三执政反有疏远之形;
浃洽家人之恩意,而端人庄士反有弃置之迹;
笃密姻联之情好,而学士儒生反有厌薄之心。
中书之务率多纠纷,大臣之体几至琐屑,是朝廷之否也。
今圣化更新,宸翰戒饬,固将以革弊之事望朝廷也。
然更弦易辙,贵审不贵骤;
立政造事,宜平不宜激。
谨思于解瑟更张之时,调平于乘舟轻重之际,使发号施令之地日融冰泮,形迹两忘。
不然,以否济否,其否愈滋,安望其朝廷之清明耶?
纪纲者,名分之司也。
比年以来,本末或至于逆施,上下或至于淩替。
户部大农之权,归于他司,而均节出入之柄,大臣不得而专;
中书政本之地,时挠于腐夫,而内庭启拟之权,冢宰不得而制。
法令或烦特旨之放行,狱讼时劳内批之宣谕,县令繁难之官,多搀部阙;
场务猥琐之职,亦就堂除。
名曰不用例,而援例者如故;
名曰必守法,而坏法者自如。
是纪纲之否也。
今圣化更新,宸翰戒饬,固将以肃清之举望朝廷也。
然整齐名分,贵审不贵遽;
森严堂陛,宜密不宜疏。
致思于直情酬应之时,加谨于快意挽回之际,使国家凭藉扶持之地风清弊绝,分限截然。
不然,一否未去,一否复生,安保其纪纲不紊耶?
名器者,砥砺之具也。
比年以来,私足以灭公,货足以掩德,鸳班鹭序,有贡金馈玉之讥;
虎节菟符,有日进月献之目。
帅臣竭帑藏以冀迁擢,戎将罄囊橐而望超升。
货赂公行,苞苴充斥。
是官无大小,无内外,皆以财贿为事也。
亏损国体,污辱政涂,一至此极,是名器之否也。
今圣化更新,宸翰戒饬,固将洗清之事望朝廷也。
然肃清官常,当示意向;
谨重除授,先定规模。
周密于启拟之间,精详于选择之地。
使爱惜名器之心川流日揭,内外翕合。
不然,惩创不行,滋长不已,安望其名器之能重耶?
士习者,风俗之枢机也。
比年以来,惟其私而不惟其公,志于利而不志于义。
进焉而柔良以自梯,退焉而刚方以自诡。
固有游于权贵之门,专以吻舌为事,出彼入此,间谍是非,鼓唱异说,扇为非语。
或刺取外事以效小忠,或指摘阴私以快其意,但营一己之私,不顾十目之视。
亦有总揽省闼之事,身效胥史所为,包藏其心,高下其手,以人情为厚薄,以贿赂为缓急,驱去复来,了无愧怍,既舍复用,何有廉隅?
但知排闼之荣,不思挞市之辱。
又其甚者,簸弄钧衡,以为招权纳贿之媒;
囊橐户部,以足予取予求之欲。
是士习之否也。
今圣化更新,宸翰戒饬,固将以洗涤之事望朝廷也。
然转移人心,在上不在下;
刷磨习俗,以化不以政。
挽回于风俗伤败之馀,振起于廉耻道丧之后,使国家忠厚之意胥训胥效,靡然成风,则士风激昂,忠义奋发。
不然,前习未改,旧习复滋,安望其风俗丕变哉?
人心者,邦家之根本也。
比年以来,内而妄兴营造,既有伐木冢墓、科夫田闾之苦;
外而轻开兵端,复有夫役丛兴、馈运烦扰之害,骚骚于淮襄之境。
降斗小哄也,锄耰棘矜之扰,已遍于畿甸冯翊之邦;
盐夫小衅也,焚荡杀僇之毒,已流于江闽湖湘之地。
或起于贪吏之侵渔,或困于急符之诛索。
帅守,牧养小民者也。
既以厚馈得之,则安保其无掊尅责偿之患?
监司,按察所部也。
既以势力取之,则安保其无党奸护恶之举?
是人心之否也。
今圣化更新,宸翰戒饬,固将以休息之事望朝廷也。
然保民之道当用平和,凝民之政贵行宽大。
迪畏于小民难保之时,抚摩于田里愁叹之后,使行苇忠厚之泽渐被浸渍,无远不暨,则人心爱戴,四海一心。
不然,其为害岂止扰扰而已哉!
边防者,备禦之大经也。
比年以来,不以内脩政事为急,而妄意于攻攘;
不以保固边防为务,而锐情于恢复。
轻启边阃,不待机至,几类经制西戎,经理燕云之事。
彼其说不过以为固宠保位之计,而不知边衅一开,兵连祸结,猝未可解。
彼其意又不过以此为要功补过之计,而不知生灵因之肝脑涂地,此为何辜?
呜呼!
生民残毙之馀,国力枯竭之后,无故生此衅端,哨未几,哨当虑,骇机蜂出,祸隙难堤,是边防之否也。
今圣化更新,宸翰戒饬,固将以镇抚之事望朝廷也。
然经理疆事不可轻疏,保全旧疆所宜审重。
申辽戒饬之说,以固封疆;
绝奸望表之图,以惩曩误。
使国家谨重之意行于国中,孚于境外,则金汤屹然,敌气自屈。
不然,度外功名,侥倖一掷,天下事去矣。
臣久违天朝,攒眉时事,欲为陛下一吐之久矣。
兹因入觐清光,不敢自嘿。
条分虽六,一言以蔽之,则在陛下明理欲之界,严义利之辨,以为端本澄源之地耳。
尚虑知闻不广,包括靡竟,无以仰裨圣断,臣复以元祐用人翼其说,而陛下试终听焉。
臣尝闻之,熙宁元祐之间,未尝无君子也。
自安石、惠卿逐异己者以快其私,遏能言者以行其私,国家元气消铄殆尽。
一旦天道好还,更新庶政,元祐之盛,卓然一时,人才之多,不可殚纪。
然所谓元祐诸贤之盛,非借才于异代也。
作新观感之实,见于行事之间;
丁宁恳恻之真,形于言辞之表。
所以阴驱而潜率之者,无一毫之伪,一息之间。
故能数月之间,精采夐异,国家三百年之天下,未有如元祐人才之盛者也。
昔嘉、绍间,魏了翁尝以是说为献。
臣受学于了翁者也,敢援此为陛下言之。
欲望陛下下采此言,参稽史册,明谕大臣,自今除受之间,公听并观,一以元祐用人为法,使才器分量大小各得其当,则纯忱实意,孚布中外,善人君子皆将引类而至,而天下事可以次第举行矣。
《诗》曰:「国虽靡止,或圣或否。
民虽靡膴,或哲或谋,或肃或艾」。
幸毋以乏才为叹。
天下幸甚!
华亭南桥明行院记 南宋 · 释居简
 出处:全宋文卷六八○七、《北涧集》卷四、绍熙《云间志》卷中、《至元嘉禾志》卷二○、雍正《江南通志》卷四五、嘉庆《松江府志》卷七五
华亭图牒载,春秋时夫差三女子墓田曰三女冈,声诗则播诸唐令尹询、宋荆公王介甫都官梅圣俞
迩冈之刹曰安和。
石晋天福五年,蒋汉瑊环堵中芬陀利花擢于陆,聚族而谋曰:「是八吉祥六殊胜处,盍施诸释梵家」?
遂基此役。
桢干于是者曰本立,病潮啮岸址,白汉瑊,议徙于此,改曰明行,用钱中令归朝所请之额。
堂宇楼殿,金碧焕粲,云栖鸳瓴,月行璇题,具如经说,凡所当有,罔不具。
藏乘二千馀卷,柏大士《华严合论》在焉。
钟梵压万籁,为一方宅心纯想之地,迁善远罪者咸知向方。
一灯长明,四檀委输,规矩准绳,有条而不紊。
五季方中,水立昼昏,真人应期,民登衽席。
圣圣授受,逾二百年,未闻识载,固自若也,云胡慧日求纪述为!
日曰:「故国乔木,其大蔽牛,其高垂云,可无封植,日冀懋长?
风雷之鼓荡,雨露之膏沐,而至此也。
一刹百堵,容数千指,功倍封植,惠戒剪伐。
人天之所瞻,龙象之所怀,不啻故国乔木。
罔知创业之艰难,则将怠乃训。
盍讲明以诏后世,不亦可乎」?
因其说系之以辞,辞曰:五季中,民迍邅。
沸如糜,号无天
中令君,吴越钱。
奋一旅,图万全。
玉节劲,金城坚。
王海国,遮中原。
义声,开福田。
空寂崇,经象传。
幢刹建,泉货捐。
为帡幪,持危颠。
誓子孙,铭肺肝。
摛锦绣,包山川。
归有德,同永年。
带如河,砺如山。
与竺乾,无党偏。
权刑部尚书权吏部尚书李鸣复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 南宋 · 许应龙
 出处:全宋文卷六九一九、《东涧集》卷四
精神折千里之冲,方恢远略;
文武为万邦之宪,允赖真儒。
擢诸喉舌之官,付以枢机之寄。
肆颁涣号,式副具瞻。
具官某识敏才高,气和节劲。
备光大含洪之德,休焉有容;
无党偏好恶之私,粹然出正。
晋登宪府,大振朝纲。
典铨如止水之平,论事有回天之力。
善于其职,既允穆于师言;
庸嘉乃勋,遂擢居于右府
升华秘殿,增锡爰田。
噫!
辅予一人,既善谋而善断;
式是百辟,当同德以同心。
益展壮猷,辅成至治。
贺徐漕瑄除东路安抚启 南宋 · 李刘
 出处:全宋文卷七二八二、《梅亭先生四六标准》卷二一
升班延閤,就镇价藩。
耀东壁之图书,光干列宿;
西陵之门户,专在三巴
无改舍易辙之劳,有弭节建牙之宠。
用贤如此,通国驩然。
恭惟某官得天委和,与月争皎。
一时欧、范,共推无党之雄文;
千载于、张,终愧有功之阴德。
甫更再转,亟取一麾。
化行江汉之未几,名震京师而难掩。
周爰咨度,远有光华。
白帝城高,符节久烦于兼领;
乌孙国乱,藩篱有贵于预防。
就烦使指之肤,专总帅连之重。
肆加内秘,益壮中权。
不十日而至长安,渐试魏延之策;
命一将以向宛洛,将图葛亮之功。
谅饱岩排峡束之诗,合勒地辟天开之颂。
某绝无操挟,独辱知怜。
顷徒据地以承颜,闻亦为天而启齿。
实不知师德之荐,遂有缺君房之书。
谅姑充赋于公车,岂欲收恩于私室。
待李生者何道,岂当求益于速成;
知徐公之有常,定不昨取而今舍。
吏侍给事中谢表 南宋 · 真德秀
 出处:全宋文卷七一四三、《翰苑新书》后集上卷二四
贰卿之职,尤重于天官
两省之班,特高于夕拜。
荣甚九重之擢,扬渝数器之陈
伏念臣早忤贵权,晚逢亲政。
每谓永嘉之末,无复微言;
不图贞观之初,乐闻直谏。
旋繇乌府,擢拜凤池。
虽弗居击搏之官,犹欲举封还之职。
然而精神未能感悟,议论无所建明。
车辚辚,马萧萧,苦口莫回于轻举;
印累累,绶若若,病躯徒愧于久留。
屡阖户以抗章,亦扣墀而还笏。
未拜玉音之俞允,反蒙御笔之超除。
铨部文书,犹章程之可守;
银台封驳,岂风力之克堪!
而况翰苑词林,经筵史观,名臣森列,奈何越俎而代庖;
高位疾颠,实恐负乘而致寇。
上无以称答荡荡乾坤之造,下无以慰塞悠悠风尘之谈。
祗服宠荣,倍深忧畏。
兹盖伏遇皇帝陛下舜风旁达,尧哲周知。
蛊坏一新,更胶柱不调之化;
福威自出,收太阿倒授之权。
察臣无党援之私,冀臣有论思之助。
臣敢不深维简在,益自勉旃!
不改丹心,常若端平之初节;
勿污青史,庶为元祐之全人。
亩忠堂记 南宋 · 真德秀
 出处:全宋文卷七一八二、《西山文集》卷二四
上更化之八年,以左谏议大夫长乐郑公为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,公拜疏恳辞。
诏曰:「朕方求当世之彦,相与建当世之功。
有大臣之才不如有大臣之度,盖心平乃可揆物,非量博不能受人」。
于是缙绅大夫士歙然知上所以用公之意,公遂拜命不敢辞。
越若干年,升同知院事
又若干年,擢参知政事,既又晋长枢筦,与东西二府谋议。
公宽厚闳博,其心休休然无党偏,无忿忮,夙宵自竭,不蕲人知,庶几所谓辅赞弥缝而藏诸用者。
又若干年,公以疾求释位,弗许,至流涕上前,曰:「臣犬马病力,不能任陛下事,愿赐骸骨以归」。
上犹曲留至数四,知公志不可夺,诏拜资政殿学士,付江南西道旄钺
公又奏曰:「臣诚驽且惫,不能任帅事,敢固辞」。
乃诏升秩一等,领祠于洞霄宫
某时卧西山,公过焉,因上谒请问所为求去之果者。
公曰:「吾老且疾,不宜久典政机,妨贤能路,是以有请。
请而获,吾之幸也,然吾忍忘吾君也哉?
吾以一书生骤致此位,惧即死无以报上恩,今虽退伏田庐,葵藿之心,终在帝所。
吾将归营一堂,朝夕其间,致子牟存阙之思,非子谁知吾心者」?
明年,公以书来,曰:「堂成矣,其为我名而志之」。
某既不获辞,请以「亩忠堂」书之扁。
又惟自昔大臣遭时得位,进退出处之道有三难焉:方其进用也,以有补为难,用而有补矣退为难,能退矣不忘君为难。
今公之居庙堂也,于国论有调燮之功;
其退也,于权位无固吝之意;
迨既优游林泉,宜若亡与国事,而惓惓于君,犹有不庸释者。
《书》曰「尔身在外,乃心罔不在王室」,公之谓矣。
虽然,公之所谓不忘者,岂徒有是心而已哉?
先朝元臣,身处閒燕,国有大政令、大议论,未尝不密效忠款,以裨聪明。
今天子从善如流,公之被遇殊特又非群臣匹,继自今安危理乱之机有伏于众人所未察而先事以言者,必公也。
是则古大臣之事,某方瞩望于公。
若夫堂之面势,挹怡山而吞西湖,于登览为最胜,然非属笔本指,故不书。
刘阁学墓志铭 南宋 · 真德秀
 出处:全宋文卷七一九二、正德本《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》卷四三、《翰苑新书》前集卷四五、《古今合璧事类备要》后集卷六九、《秘笈新书》卷八、《经义考》卷三二、《南宋文录录》卷二四、嘉庆《四川通志》卷一八三、《宋忠定赵周王别录》卷一
孝宗皇帝践天位二十有八载,寤寐食息,不忘求贤。
当是时,魁垒奇杰之士布在朝廷,既足以栋明堂,梁清庙,而深培厚养,彬彬相续,又足以为数世百年之储。
故虽光庙享国日浅,委政庙堂,而群贤夹维,迄以无事。
今皇帝初嗣服,耆俊毕集,有庆历元祐之风。
历数其人,无一非乾、淳间旧物者。
《诗》曰:「丰水有芑,武王岂不仕?
诒厥孙谋,以燕翼子」。
苏文忠轼亦云:「仁宗在位四十二年,畦而种之,有得皆贤」。
盖周之武王与我仁宗、孝宗,皆以储蓄人材为保固基业之本,是以国家赖其利,天下诵其功。
若故华文阁学士通奉大夫致仕、阳安侯刘公,其孝宗所擢以遗后人者欤!
公以乾道五年对策庭中,天子亲擢为第四。
其后以签书枢密院事赵公推荐,召寘班列。
明年再对便殿,议论伟然,有契圣心,谓辅臣曰:「光祖人材端重,全类杨辅」。
盖自是以人主为知己。
今皇帝毓德潜藩,方议择傅,孝宗首命,而以公继之,属任之意,盖有在矣。
既而谏官阙,将用公为右正言,不幸适以忧去,终淳熙世虽弗果再用,然留遗两朝,出入中外,清芬姱节,耆德硕闻,嶷然为当世名臣,虽鄙夫嚚童亦知有所谓刘左史也。
呜呼,此岂一日之积哉!
公名光祖,字德脩
其先润州句容人,邺为唐宰相,一子从僖宗,为双流,生三子。
仲子诲为平泉,今刘氏居简者皆祖平泉
侍御史、赠正议大夫讳孝孙者,公之高王父也。
朝奉郎通判汉州讳汉者,大王父也。
材者,王父也。
父讳寔,宣义郎,赠银青光禄大夫
母贾氏,赠和政郡夫人
公幼出为外大父左中奉大夫贾公晖之孙,后官于朝,乃乞归姓。
以贾公致仕恩补登仕郎,主内江簿。
和政丧,哀毁尽礼,乡党仪之
服除,调什邡,遂登进士第
孝宗锐意于治,策数十条,公对,大略以为「陛下睿察太精,宸断太严,求治太速,喜功太甚」。
又言:「陛下躬擐甲胄,间御毬马,一旦有警,岂将亲董六师以督战乎?
夫人主自将,危道也。
臣恐介胄毬马之事,适以贻笑黠虏,而不足示武于敌人」。
剑南东川节度推官,辟潼川提刑司检法
淳熙五年,召对,论恢复事,请一以太祖用人为法。
且曰:「人臣献言,不可不察。
其一不量可否,劝陛下轻出骤进,则是即日误国;
其一不思振立,茍且偷安,则是久远误国」。
孝宗然之。
太学正
轮对,举司马公光奏疏八事以献。
未几,召试,除正字,兼吴益王府教授,迁校书郎
面对,取太祖太宗治要汇为十节,名曰《两朝圣范》,上之。
公在王邸,尝摭前代宗室贤否美恶,随事开陈,以为鉴戒。
至是,孝宗益知其贤,命兼皇太子宫小学教授
上时为明州观察使英国公,年十有四矣。
白东宫,此又一重国本也。
时光宗在宫中无他嗜好,暇则亲为国公讲说,上亦孜孜向学,虽日昃不倦。
公请《论》、《孟》、《史记》之外,益以本朝典故,庶知祖宗家法。
迨上加元服,既为颂以献,又乞当讲之日,从容数刻乃罢。
公谓经史可以知义理,鉴兴亡,凡涉名数者亦不可略,请以国朝仪制官名之属汇次成书,讲毕开说。
又谓国公年寖长,正谨习之时,愿因宫僚劝讲,俾侍坐隅,必有裨益。
光宗皆然之。
盖是时孝宗临御久,明于群臣邪正,所用以传圣子神孙者,皆天下第一流。
而公在英邸三年,所以讲明诱掖者甚至。
其后诸贤相踵辅导,圣德日益显融,然其闿端正,用力早,则公之功为多。
以诵书终篇进秩,时银青年七十,公以貤恩请,从之。
秘书郎
谏议大夫张公大经乞增置谏员,且荐公代己。
命下而银青殁,服除,知果州
赵忠定公帅蜀,请公参谋议以自助。
时同幕皆一时选,相与上下议论,知无不言,羁制诸蛮,弭耳妥伏。
其他建明甚众,成都之政遂为天下最。
俄以忠定荐召,至则光宗践阼矣。
进对,谓「陛下承尧舜之统,当以尧舜之道为师;
大禹之责,当以益、皋陶之言为法」。
又言:「陛下新服厥命,必先明君人之大体,达天下之大势,深国家之大虑」。
又谓:「自古祸乱之萌有四,彊臣擅兵,外戚预政,中常侍用事,朋党交争是也。
宗社之本有一,谨选左右、严立师傅是也。
愿陛下留神于其大者,勿以小事常度因循岁月」。
又论蜀盐酒增科之害,大臣是其议,遂诏四川湖广钱物百三十六万存留三年,对减民赋。
军器少监
面对言:「四川盐酒之额近蒙蠲减,此皆寿皇圣帝躬行节俭,不妄赐予,内藏封桩,皆有馀积,故陛下初政,得捐赋以予民。
窃闻寿皇退御重华,贬损方甚,寿成皇后亦极省约。
愿陛下仰法两宫,内廷用度,损之又损」。
虏使来贺重明节,诏公接送伴。
时有献议改筑楚州城者,光宗命公因行视之。
公还,具言不可,由是赋工之省者过半。
权侍左郎官,又兼礼部,遂除殿中侍御史
台臣以失职被绌,光宗方严其选,谕宰相留正曰:「卿监郎官中有其人」。
沈思久之,曰:「得非欲用刘某乎?
其人刚正有守,愿出圣断」。
光宗曰:「然。
久在朕心矣」。
公既就职,光宗面谕曰:「以卿刚介不回,故付以言责」。
是时道学朋党之论浸兴,凡媢疾善类者,槩加以此名,前后绌逐相继。
公极言其弊,曰:「是非不明则邪正互攻,公论不立则私情交起,此固道之消长、时之否泰,而实为国家之祸福、社稷之存亡,甚可畏也,不可忽也。
臣本疏庸,陛下过听,使待罪言责,凡赏罚僣滥,号令乖违,民病未瘳,官箴不戒,皆可因人而举劾,随事以奏陈。
既显然而易知,曾未足以深虑。
若夫是非方殽而邪得以害,清议方晦而私得以胜公,往鉴昭然,危机所伏,方今之忧,孰大于此?
明是非以别邪正,立公论以抑私情,方今之事,孰先于此?
臣观本朝士大夫学术议论最为近古。
其端本也,以居仁由义为道,以正心诚意为学;
其交际也,以同学为朋而实非朋,以同道为党而实非党。
穷达知其有命,进退知其有义,是以进之不见其泰,退之不见其戚。
穷而在下,则以探性命之奥为勋名,享至道之味为钟鼎;
达而在上,以责难为尊主,忠谏为爱君。
本朝盛时,初非有强国之术,而国势奠安,根本深厚,盖其学术议论皆由于此故也。
咸平景德之间,浑然不见其际。
当斯时也,道臻皇极而治保太和,至于庆历嘉祐盛矣。
不幸而坏于熙、丰之邪说,疏弃正士,招𢯦小人,幸而元祐君子起而救之。
末流太分,事故反覆。
绍圣元符之际,群凶得志,绝灭纲常,其论既胜,其势既成,崇、观而下,嗟乎,尚复何言也!
臣从远方来,误玷班列,去来之间,今已一纪,见闻所虑,悉可指陈。
臣始至时,虽间有议贬道学之说,而实未睹朋党之分。
中更外艰,去国六载,已忧两议之各甚,每恐一旦之交攻。
迨臣复来,其事果见。
因恶道学,力去朋党;
因去朋党,乃罪忠谏。
嗟乎!
至于以忠谏为罪,则其去绍圣几何!
臣窃为人言,岂可因疾其学而并弃其言,得无甚也!
陛下至圣至明,初无彼此,而众论既已交兴,圣意岂无所惑!
臣本蜀人,为学自有源本,介在朝序,与人亦无亲疏,但以终岁之私忧,首为明主而别白。
凡今道学,伊洛为宗,然非程氏之私言,出于《大学》之记载。
大学》之教,明德为先,其间举诗人之言,于是有道学之目,曰『如切如磋,道学也;
如琢如磨,自修也』。
然则臣所谓以居仁由义为道、正心诚意为学者,又在于切磋而琢磨之。
今之道学,其得之有浅深,其行之有诚伪。
得之深者固合于《大学》之明德矣,得之浅者又可不切磋而琢磨之使益深?
而遽自矜以召祸,则无乃亦非欤!
行之诚者,斯为君子矣;
行之伪者,人将见其肺肝。
然是固其师友之所不予也,而又何为乎?
臣每因论学之间,必有至平之论,往往伪者色愧,浅者心服,又安敢槩轻讥而痛疾之也!
何况其间率多善士,善士所至,人必喜称,因其喜称,又以为党。
若俱摈绝,安得更有好人?
必取凡才,充塞朝路。
陛下履位之初,端拱而治,凡所进退,率用人言,初无好恶之私,岂以党偏为主!
而一岁之内,逐者纷纷,中间好人,固亦不少。
反以人臣之私意,微累天日之清明,所以至斯,良皆有故。
今之君子不明大道,自视太高而责人太苛。
自视太高,则实将有所不副;
责人太苛,则众将忿且怨。
或者又唱为荐士之举,区别而封域之。
凡有所取,岂无所遗?
凡有所扬,岂无所抑?
品题既众,则疑怨丛兴,心虽主于至公,迹已涉于朋党。
议论先喧于群口,用否岂必于一言?
是以一时之虚名,而贾后日之实祸。
彼既得志,决不我容。
况我于穷达进退之间,亦未有充实涵养之素,彼加诋诮以修往怨,必致过甚而快私情。
往往推忠之言,谓为沽名之举
至于洁身以退,亦曰愤怼而然。
欲激怒于至尊,必加之以讦讪。
事势至此,循嘿乃宜。
循嘿成风,国家安赖?
臣欲熄将来之祸,故不惮反复以陈。
伏几圣心豁然,永为皇极之主,使是非由此而定,邪正由此而别,公论由此而明,私情由此而熄,道学之讥由此而消,朋党之迹由此而泯,和平之福由此而集,国家之事由此而理,则生灵之幸,社稷之福也。
如其不然,使相激相胜,展转报复,为祸无穷,臣实未知税驾之所」。
章既下,士大夫传诵,有至流涕者。
户部尚书叶翥太府卿中书舍人沈揆,结近习,图进用,公皆劾去之。
既又言:「比年以来,士大夫不慕廉靖而慕奔竞,不尊名节而尊爵位,不乐公正而乐软美,不敬君子而敬庸人
既安习以成风,谓茍得为至计。
良由前辈长老零落殆尽,今之负物望、协公论者,不聚于朝廷,后生晚进议论无所据依,学术无所宗主,正论益衰,士风不竞。
幸诏大臣,妙搜人物,必朝野所共属、贤愚所同敬者一二十人,参错立朝,国势自壮。
臣虽终岁无所奏纠,固亦未至旷官。
臣于去年盖尝面奏,今日之患在于不务封殖人材,台谏但有摧残,庙堂初无长养。
臣今处当言之地,岂以排击为能而顿忘前意」?
先是公以戎监对,力陈人材衰少之弊,及是复恳恳言之。
大臣以公奏进呈,而无所议。
公对,又为上言:「人才者,国家之基本,乏则养之,有则用之。
庆历之所以盛者,岂一日之积乎!
惟其非一日之积,是以非一日之用」。
盖公素志,尝欲聚忠贤于朝,以壮根本,而时论多相违者,故谆复不置如此。
又论前谏议大夫陈贾、今右正言黄抡,皆得罪清议,为圣世罪人,诏予祠,补外。
已而宋之瑞召,张彻提点坑冶,公复言其不可,二人遂改命。
吴端带御器械谏官三论奏,不从;
孙珰转行观察使给事中封还诏旨,复命书读。
公极论之,不报,又言:「陛下既重于改命,给谏亦不复申执,臣恐攀附使令之辈,自以人主恩我,外廷其如何,堤防自此荡矣」。
光宗命大臣谕公,不为止,遂夺言职,改太府少卿
公求去不已,遂以直秘阁潼川路。
中书舍人罗公点拜疏乞留,秘书监杨公万里与馆学之士亦上书力请,不报。
公至部,首戒属州削互馈,省虚文,诹民瘼,讲宽恤。
叙、资二州守暴闇亡善状,公亟奏黜,而荐游仲鸿、李协于朝,诏报施行如章,仲鸿等亦以次召用。
江西提点刑狱,改知夔州
居数月,召。
先是翊善黄公裳论王府僚友,因及公,翼日光宗谕大臣令召刘,大臣拟除侍从,光宗又曰:「待刘来」!
及公辞召命,则有尼之者,诏复予监司矣。
公次公安,闻孝宗疾日浸笃,而车驾省谒不以时,则致书于左相留公、知枢密院赵公,勉以三事。
其一,宜与群贤并心一力,损文而务实。
若上未过宫,宰相以下皆不可归安于私第。
其二谓林、陈二寺自以获罪重华,日夜交谍其间,宜用韩魏公任守忠故事,以释两宫疑谤。
其三谓今国家阽危,为大臣者不当徒忧闷自沮,或为明哲保身之计,所当收总兵柄,密布腹心,使缓急有可倚仗。
继闻孝宗崩,又诒书赵公,勉以安国家、定社稷之事。
赵公迄定大策如公言。
上受禅六日,即以为司农少卿
入对,献谨始五箴,曰:「陛下新服厥命,人皆望谨始于庶政,臣独愿谨始于五事」。
读至《思箴》,上曰:「要当从原头用功」。
公对曰:「微臣千百言,不如陛下原头一语。
陛下诚致力于此,则貌、言、视、听俱治矣」。
又论:「人主有六易:天命易恃,天位易乐,无事易安,意欲易奢,政令易怠,岁时易玩。
又有六难:君子难进,小人难退,苦言难入,巧佞难远,是非难明,取舍难决。
闇主之所易,明主之所难,闇主之所难,明主之所易,思与不思故也。
六难者常生于六易」。
又言:「陛下以隆慈之命,践阼于素幄,盖有甚不得已者。
宜躬自贬损,尽礼于上皇,使圣意欢然知释位之乐,然后足以昭陛下之大孝」。
上竦然嘉纳。
起居舍人
枢密罗公、礼部尚书黄公相继沦丧,上痛惜之,而思黄公尤深。
公言:「思其人未若思其言,思其言未若思其所以言。
臣每问疾,之忧未尝不在国也,以为政令无细大,皆当出于中书,陛下但审其可否而行之,人主操柄,无要于此」。
知閤门事韩侂胄出禁中,侵盗权,为威福,故公首及之。
既又以冬雷淫雨,命近臣指陈阙失,公言:「号令不常,群阴用事,灾异所为作也。
大臣进退大轻,台谏用舍无定,非号令不常之大者乎?
进退大臣,用舍台谏,事从中出,非群阴用事之大者乎?
然所以致号令不常者,繇群阴用事故也,而陛下犹为之隐讳,以为大权当自己出,威柄不可下移,然则小人之意,将以阴制相臣而动摇之也。
陛下所宜蚤悟,毋使大臣怀疑畏之心。
大臣怀疑畏之心,则四体不展,群议易摇,朝纲日隳,政令错出,而国不可为矣。
今陛下有独断之意,乃是小人阴窃主柄之谋,而陛下未之思也」。
俄兼侍讲,迁起居郎
时应诏言事者甚众,命公择其善者条奏之。
公以所论多同,惧上意易厌,则以告于上曰:「夫雷同者,乃古今同然之理,天下同然之心,愿陛下取其有益而毋病其同,察其效忠而毋嫌其直」。
及议孝宗攒宫,众相顾未,公意独与侍讲朱公熹同,遂奏会稽,土薄水浅,恐贻方来悔,乞议改卜。
又请遵绍兴淳熙故事,命有司集议,上皇太后尊号,俟阜陵升祔行之。
又谓:「自今寿康宫之事,陛下宜一一深留圣心,必须过自贬损以厚其亲,先其亲而后其身,然后足以慰群情而召和气」。
未几,朱公以中旨与祠,公言:「汉武帝之于汲黯唐太宗之于魏徵仁宗之于唐介,皆惭怒即悔。
明先圣之道,为今宿儒,又非三臣比。
陛下初膺大宝,招来耆儒,此政之最善者,今一旦无故去之,可乎」?
且曰:「臣非助,乃助陛下者也」。
既而朱公除职与郡,公又极言,卒不听。
车驾还南内,公言:「陛下忧畏之心,当如初践大位时,始终惟一,则不得已之意始暴白于天下」。
先是吏部侍郎彭公龟年公素善,每相接必慨然窃叹,上新即位,岂宜使外戚閤门用事,欲深论之。
小人觇知其意,使出护使客,又斥朱公,以孤其党。
彭公使还,密语公曰:「不拔祸根,无以为国」。
公曰:「公争不胜必去,朱公既去,公又去,国空无人,亦非所以为国」。
彭公怃然曰:「吾志决矣」。
既见上,果力言。
侂胄已阴为计,遂挤彭公于外。
未几,台省之善士继坐绌,群小益以得志,御史遂并劾公。
吏部侍郎孙公逢吉面诘言者曰:「君任私意、害忠良如此,不畏天乎」?
赵丞相遗金以赆,公辞焉,且曰:「为我谢相君,宜深念国事,毋恤行人」。
湖南运判,不就,主管成都玉局观,无何而丞相罢政矣。
侂胄既擅朝权,群小争先附和,逐诸贤为奸伪,禁锢之。
公偶记《涪陵县学记》,盛传天下。
又明年,许自便,主管玉局观,知眉州,复直秘阁、利路运判
侂胄将启兵端,公以不习边事辞,进直宝谟阁主管冲佑观
开禧三年春吴曦挟虏以叛,公谕郡守焚其榜通衢,且驰告帅守监司之素所知者,仗大义,率诸道连衡以抗贼。
俄闻诛,则以书勉宣抚使杨公辅讲行营田,凡前日利归吴氏者,悉收之公上,以省饷军费;
奖名节,褒死事,以激忠义之心。
潼州路提刑、权泸州
是年十一月侂胄诛,尽起天下名士,而公与焉。
嘉定二年二月,至都门,会襄阳阙守,言者请择有德望者镇临之,乃除公右文殿脩撰以行。
至镇,适大旱蝗,祷于社,即雨,蝗亦死。
凡流民之欲复业者,贷其赀,溃兵散卒,许自陈,除其罪,使还隶军伍,于是盗贼衰熄。
兵籍多滥,公核其虚实,合为威胜军三千人,择将佐肄习之。
经理营田,缮治城垒,边备乃益完实。
虏谋迁于汴矣,奏谓:「远料敌情,不忧其强盛,而反虑其衰弱。
万一中原赤子相携而来,却之不忍,纳之无策。
豪杰崛起,欲与我为连,何以应之?
虏果徙都,卑词求助,助之则招敌,不助则失利于彼,取偿于我,凡此皆当有以待之。
必先事而谋,则事至无患」。
集英殿脩撰。
明年,除宝谟阁待制、知遂宁府
未行,改荆襄制置使
江陵城久圮,请于朝,一新之。
复上中海以限戎马,下海非敌冲,则以为陂田七千顷,收其租实边,有警复潴水为海。
从之
诸军部分不一,公请并忠勇、亲效两军于神劲,合三千人,颛听帅臣节制。
取马于川秦,买马于荆门,军政遂以修立。
而民兵之在湖北曰义勇,畿西曰保捷,合凡八万人,公命诸州以农隙教阅一月,而请缗于朝赡给之。
公以疆事可虞,请令内而三衙,外而戎帅,各条上方略,以观其能否,并饬诸边帅臣为先事备。
明年,复条上边备之当急者,请命荆、鄂两军各涅五千人,两军故有营田,宜委漕臣覈实措置,及令诸郡括旷土为官田,以助增兵费。
唐、邓流民声言归我,公乞较利害轻重,先为区处。
朝论察公有拊纳意,遂因其请,除宝谟阁直学士、知潼川府
因其民俗,治以无事。
八年四月,上以闵雨求言,公奏:「陛下知所以获谴之由乎?
女真乃吾不共戴天之雠,天亡此虏,送死汴都
陛下为天之子,不思所以图之,天与不取,是谓弃天,未有弃天而天不我怒者也。
青、郓、兰、会,求通勿纳,陛下为中国衣冠之主,人归我而我绝之,是谓弃人,未有弃人而人不我怨者也。
且列圣在天之灵,岂不眷其故都?
二帝蒙尘之耻,岂不怀其曩愤?
今虏舍其巢穴,污我汴都,尚复与之通使,使吾臣子拜虏于昔日朝会之廷,可乎」?
又请改正宪皇后忌辰,从之
在潼二年,六告老,进显谟阁直学士提举玉隆万寿宫
潼人绘像牛头山,命之曰全德堂。
翊之守果州,迁眉州,皆奉公以行。
眉盖公旧治,翊之作会老堂,招蜀耆英,仿洛社故事,时人钦慕焉。
提举崇福宫
景献太子薨,公奏举汉迎立代王曾孙,及太宗寇准议立真宗事,谓:「圣主贤臣严重国本如此,今陛下未有诸子可择,然亲王近属中岂无秉德端亮、亲师好学、可主大器者乎」?
言宣司根括之害甚悉,谓当罢无名之取以收民心,散已蓄之财以结军心。
且诒书安公丙,语尤切。
虽不乐,然趣迫之令自是为少纾云。
明年,复上章告老。
皇嗣犹未立也,公谓:「当今秀王之子孙则孝宗之天属,庄文惠宪王则光宗之天伦,陛下于其子孙,择长且贤者而立之,孰不以为当乎?
若过于谨重而不决,或生觊心,则四海疑贰失望,非国之福」。
是冬,翊之移守绵州,竑之知龙安县,相距不百里,公往来二子间,意甚乐。
俄以疾薨于竑之官舍,年八十有一,寔嘉定十五年五月某日,赠光禄大夫
夫人谢氏,赠硕人
李氏,封硕人
四子:端之、靖之,皆第进士,端之终宣教郎、知蒲江县
靖之出为伯父后,终承议郎军器监、兼枢密院检详
翊之,今朝请郎
竑之,今宣议郎
七女,已嫁而卒者二人,华阳县主簿李南进士谢汝能其婿也,馀蚤夭。
孙男四人:仲言,不及仕;
仲房,今修职郎嘉定府司户参军
仲襄,当以致仕恩入官;
仲文将仕郎
孙女四人。
曾孙男女三人。
初,公以孤生起西蜀,朝廷之士共知其贤,而四方或未之知也。
及居言责,正色直辞,摧奸击强,不少顾避,于是海内想闻其风,曰此铁面御史矣。
至觌其容,接其词,则温乎惠风之和,蔼乎时雨之润,四时之气虽备,而生物之意尤多。
盖公天资浑然,充养有素,故闻之者谓其风节之可畏,即之者乐其道义之可亲,盖信乎其为全德矣。
少从族父兄东溪先生伯熊学,已志乎古人之大方。
及长,博参诸老而融会其异同,旁综百家而蒐揽其精粹。
尝谓苏、程二氏之学,其源则一,而用之不同,皆有得于经术者也。
又道学之论方哗,人谓公师眉山,非为伊洛地者,公独反复恳叩,为上言之,盖将协和朝廷,调一议论,培宗社之脉,厚荐绅之风。
推公此心,使当元祐时,必能销洛蜀之争;
使获用于庆元,必无党论排轧之祸。
故具著本文,以视后世,其亦公之志也欤!
公于文章不事雕缋,而浑厚大之气实似其为人。
诗尤清婉,南轩先生张公栻一见所赋,大奇之。
有《后溪集》百馀卷,在襄有《岘山集》,潼曰《鹤林集》,果曰《金泉集》,眉曰《眉山集》,合若干卷,《诸经讲义》若干卷。
公在房,谪居无事,取东溪所传《易》续之。
东溪传止《睽》,公续之始《蹇》,叹曰:「睽,离也,蹇,难也,非数也耶」!
閒与诸子讲论,辑为一编,曰《山堂疑问》。
手抄《通鉴》,评之。
士大夫相劳苦,则答曰:「予平生于处事则疏,处祸福则勇,每见东坡胸中,未尝依倚一物,心窃慕之」。
自谓平日于父君师事之如一,故其历事三朝,始以忠直,卒以忠直。
入台之初,即慨然自许,曰:「惟初念纯直,可以对上帝,事君父」。
是以遇事无难易,不茍止而妄随。
赵忠定尝称其谏激烈似苏文忠,恳恻似范太史,人谓忠定知言
然以直道自持,与世多忤,故在台财六十九日而罢,同记注凡十有三旬而罢,公方安然不为变也。
及大耋之年,身在阙廷万里之外,国有大利害,犹驿奏尽言。
其乞建皇嗣,尤恳笃深至,视君实、景仁尤有光焉。
盖二公言之于居位之时,而公言之于退休之日,所处不同而其心一也。
公于东溪执弟子礼终其身,存也买宅以居,殁也为之制服。
始自归刘,既立嗣宗为之后,凡所以经纪其家者,虽老而不衰。
嗣宗死,抚其子培之犹己子也。
视族姻党友戚欣如己责。
其居房,岁适大侵,为糜粥以食饿者,所活不胜计。
张福叛,声言引兵破,趣成都,公出家资,助军饷,移书大将,趣其师,赖以全。
两驾使轺,六任守牧,其为政纯用诗书,不杂他术。
所至修学校,葺社稷,以为常。
在眉,封张文纪、李令伯之墓,新孟拾遗之祠,为老泉先生请谥;
在襄,修孔明故庐,表羊、杜遗迹。
凡可以兴化正俗者无不为。
至蠲租税,救饥羸,建长利,弭钜患,殆不可称数。
建昌陈君刚常纪其迹,谓未尝用不测之赏,正容以悟之而自知所趋;
未尝用已甚之罚,修令以示之而自知所避。
器人以其所长,而僚属得职;
察人以其所安,而鳏寡效情。
温陵储君用亦为言,惟有德者能以宽服民,刘公有焉。
然其帅荆之日,盗起合,则捕而收之而不少贷。
昔公之辞潼川也,适视草,援赵清献以比公。
今观公行事,非所谓学道清心,遇物而应者耶!
好乐人材,奖拔善类,西州名彦鲜不出公门,东南之士赖公通显者亦众。
学者称公不以爵氏,而曰后溪先生云。
自儿时即愿为公用,后与靖之同年,又仕同朝,居同巷,至相好也,故于公道德风节知之尤详。
今翊之等将以癸未三月辛酉,葬公于清溪之艮山,使来属某志其墓,曰是先公之志也。
顾今海内名能文词者不知其几,何人斯,而敢铭公?
书来万里,义不得辞,谨纂次其事如右,而系以诗曰:
君臣之谊,首乎三纲。
维忠与直,臣节之常。
维节之常,而罕自竭。
义以利踰,志以气夺。
有伟刘公,金石厥心。
弗贰弗疑,上帝实临。
蚤遇阜陵,靡言弗既。
践更三朝,始终一致。
事君如父,忧国如私。
朝夕皇皇,忘其渴饥。
谁欤不仁,目士以党。
孔鸾雍雍,罩以一网。
谓忠曰讪,斥正为邪。
往辙既颠,弗惩奈何!
凤阁鸾台,寔司出令。
曾是仆臣,可𮄑斯枋!
辨奸于早,救祸于微。
臣身可窜,臣守弗移。
晚卧坤维,系念王室。
虽华,臣心逾赤。
巍巍宗祏,寄在元良
可使前星,久閟其
国本未安,臣死犹憾。
百世相望,维司马、范。
忠不忘君,直不徇时,允蹈其常,匪赢靡亏。
阜陵知公,以遗后圣。
道弗尽行,则有义命。
惟其大节,焯若日星。
扬芬亡穷,不在斯铭。
林逢吉晦翁二帖1237年 南宋 · 杜范
 出处:全宋文卷七三五二、《清献集》卷一七 创作地点:浙江省台州市
康吉堂富藏古贤名帖,而于文公二帖,尤所珍爱。
世之尚异挟奇,借耳目之玩者,决不解此。
余观轴尾所志,考订绍兴事为详。
公之前帖殆可句释,不得不然之论,言巽而旨微矣。
后帖莫知何时,有党无党,所不敢闻,细玩斯语,其关于世道,尤可深慨。
逢吉珍爱此帖,更为予订之。
嘉熙元年夏五至日,杜某题。
论治乱疏 宋 · 王居安
 出处:全宋文卷六六七五
古今之治本乱阶,更为倚伏。
以治易乱则反掌而可治,以乱治乱则乱去而复生。
人主公听则治,偏信则乱;
政事归外朝则治,归内廷则乱;
问百辟士大夫则治,问左右近习则乱;
大臣公心无党则治,植党行私则乱;
大臣正、小臣廉则治,大臣污、小臣贪则乱。
如用人稍误,是一侂胄死,一侂胄生也。
按:《宋史》卷四○五《王居安传》
留丞相四月二十四日 南宋 · 朱熹
 出处:全宋文卷五四七七、《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》卷二八、《古文渊鉴》卷二八○、《南宋文范》卷三三
熹窃以孟夏渐热,伏惟丞相国公钧候起居万福。
熹远守偏城,日临庇,昨以哭子悲伤,私计不便,干冒威严,已深震悚。
而前此人还,蒙赐手教,存抚甚至,且有怜其久处瘴乡之意。
伏读反侧,不知所为。
熹去岁之病,乃是宿疾发动,即非染瘴,不知赵帅何故乃尔具禀,致烦轸念?
况此邦事简俗淳,今岁以来,吏民亦粗相安,又经界已得指挥,若非家有私故,则熹非唯义不当去,亦不愿舍此僻远之安,而就繁会之危也。
幸今已闻奉祠之请既有成命,此盖丞相察其哀恳而陶镕及此,千万幸甚。
虽论撰华资所不当得,然亦且得去此,只俟受命,一面控辞,而于前路听从欲之报也。
计差去人不三数日会当至此,但今郡中却有二事,不免具状申奏。
其一为昨来所乞蠲免罢科茶钱,已蒙行下漕司相度。
今计郡中自可桩办,只乞降旨约束官吏,不得沿此为名,似前科扰,不敢更烦蠲免应副。
而所乞除减无额一项五千缗者,即乞特诏有司便与施行,庶为一郡久远之利。
其一为漳浦高知县登忠言直节,不幸贬死,欲望圣恩特与昭雪,褒录其家。
二事皆乞丞相留意开陈,得从所请,千万幸甚。
虽当去此,而惟君相所以遣之此来之意似非偶然,欲图以报万分者,是以于此有所不能忘怀。
其他琐细,亦有合因革者,然其事在州郡而不在朝廷,又不敢以烦钧听也。
其他至如经界一事,若非丞相力赐主张,则浮议动摇,其罢久矣。
兹者又蒙垂谕谆悉,尤切感叹。
此事贫民所欲而富者不愿,理势甚明,似不难晓。
而群言胥动,噂沓万端,则不唯愚者惑之,而贤且智者亦或不免,此可怪也。
然此邦之人富者尚少,其力能沮议而得关说于前者亦不甚多。
熹之所忧,独恐温陵富室既多,其间岂无出入门墙之下,承眄睐之恩者?
必将巧为词说,乘间伺隙,以济其私。
窃愿高明审加察焉,使此邦之绩不败于将成,则泉、汀以次悉蒙其利,而三州之境穷苦无告之民,无不感戴生死肉骨之恩矣。
昨来陈宪委官来此商度,因令行视田野,汀之行贾闻之惊喜,相率拜其车下,问此法何时可及吾州,此可以见夫人之真情矣。
而必为说以败之而图自利,其亦不仁也哉!
往时有閤门舍人林宗臣者,亦丞相之邑子,尝因奏对,论及此事。
其言愤激痛切,盖有所指。
今泉之贫民愿士,人人能诵道之,公议良心,不可泯没。
彼沮之者设不出此,子孙决不乞食,独何必过为之虑而蒙此诟于其身耶?
是可叹已。
丞相深念,有以反之,此又自为门下之计,而非独为三州贫民计也。
熹又蒙垂谕,深以士大夫之朋党为患,此古今之通病,诚上之人所当疾也。
然熹尝窃谓朋党之祸止于缙绅,而古之恶朋党而欲去之者,往往至于亡人之国。
盖不察其贤否忠邪,而惟党之务去,则彼小人之巧于自谋者,必将有以自盖其迹;
而君子恃其公心直道,无所回互,往往反为所挤,而目以为党。
汉、唐、绍圣之已事,今未远也。
熹虽至愚,伏读丞相所赐之书,知丞相爱君忧国之心,无一言一字不出于至诚恻怛。
此天下之贤人君子所以相率而愿附于下风也,而未能不以朋党为虑。
熹恐丞相或未深以天下之贤否忠邪为己任,是以上之所以告于君者,未能使之判然不疑于君子小人之分;
下之所以行于进退予夺者,未能有以服天下之心,慰天下之望,而阴邪谗贼,常若反有侵凌干犯之势。
丞相又虑此身自陷于君子之党,而使彼之蓄憾久而为祸深也,又稍故为迷乱昏错之态以调柔之,反使之气豪意健,旁若无人,敢于干禄之章,肆为诬善之语,而朝廷亦不之问也。
夫杜门自守,孤立无朋者,此一介之行也。
延纳贤能,黜退奸险,合天下之人以济天下之事者,宰相之职也。
奚必以无党者为是而有党者为非哉?
夫以丞相今日之所处,无党无党矣,而使小人之道日长,君子之道日消,天下之虑将有不可胜言者,则丞相安得辞其责哉?
熹不胜愚者之虑,愿丞相先以分别贤否忠邪为己任,其果贤且忠耶,则显然进之,惟恐其党之不众而无与共图天下之事也;
其果奸且邪耶,则显然黜之,惟恐其去之不尽而有以害吾用贤之功也。
不惟不疾君子之为党,而不惮以身为之党;
不惟不惮以身为之党,是又将引其君以为党而不惮也。
如此,则天下之事其庶几乎。
前年逐二谏官,去年逐一御史,近闻又逐一谏官矣,上下不交,而天下将至于无邦。
丞相不此之虑,而虑士大夫之为党,其亦误矣。
熹虽知奖,而未遂扫门之愿,顾蒙出语之勤,似不为无可取者,是以辄空胸臆,少答恩顾,不自知其狂且妄也。
干冒威尊,俯伏震惧。
伏惟宽容,有以裁之。
瞻望黄閤,无由趋拜,敢冀上为国家倍保崇重,熹不胜下情千万恳祷之至。
熹窃见绍兴初年赵忠简公为相,一时收用人材之盛,后来莫及。
然细考其间,亦岂无不满人意者?
但其多寡之势,此彊彼弱,故虽少杂而不能害治,当时有「小元祐」之号。
今者窃观丞相之心即赵公之心,然论一时人材贤佞之势,则此少而彼多,此弱而彼彊,此则区区所以不能不深忧,而辄以分别贤否忠邪之说为献于门下也。
伏乞钧照,熹皇恐又覆。
熹又垂谕陈宪、赵守曲折,谨悉。
陈宪于此极留意,熹前劄已具禀矣。
昨见移节,方窃忧之,不谓钧念已及此也,幸甚。
赵守旧识之,有心力肯向前,诚如尊命。
然更得一言勉之,幸甚。
近因遣官下乡分界,且遍喻父老以所为方量之意,并以算法授之,人见其简易易行,无不悦喜。
今见熹去,颇以为忧,而不知丞相主张之力,初不为熹一介作辍也。
更乞加意垂念,千万至幸。
熹皇恐又覆。
谢吏侍给事中(为洪丈作) 南宋 · 刘克庄
 出处:全宋文卷七五二三、《后村先生大全集》卷一一五
贰卿之职尤重于天官两省之班特高于夕拜。
荣甚九重之擢,惕然数器之兼。
中谢。)伏念臣蚤忤当权,晚逢亲政。
每谓永嘉之末,无复微言;
不图贞观之初,乐闻直谏。
旋繇乌府,躐拜凤池。
虽弗居击搏之官,犹欲举封还之职。
然而精诚未能感悟,议论无所建明。
车辚辚,马萧萧,苦口莫回于轻举;
印累累,绶若若,病躯徒愧于久留。
屡阖户以控章,亦扣墀而还笏,未拜玉音之俞允,反蒙御笔之超除。
铨部文书,犹规程之可守;
银台封駮,岂风力之克堪!
而况翰苑辞林,经筵史观,名臣森列,柰何越尊俎而代庖,高位疾颠,实恐因负乘而致寇。
上无以称答荡荡乾坤之造,下无以慰塞悠悠风尘之谈。
祗服宠荣,倍深忧畏。
兹盖伏遇皇帝陛下舜聪旁达,尧哲周知。
蛊坏一新,更胶柱不调之化;
福威自出,收太阿倒授之权。
察臣无党援之私,冀臣有论思之助。
臣敢不深惟简在,益自勉旃。
不改丹心,常若端平之初节;
勿污青史,庶为元祐之全人。
范丞相(三) 南宋 · 刘克庄
 出处:全宋文卷七五五九、《后村先生大全集》卷一三○
某前月廿九日因缴递筒,尝具禀劄,退而属藁,拟辞匠监之除,忽得邸报,闻已改命,惕息以俟。
至十二月十一日,伏准省劄,某除直华文阁,依旧江东提刑
某窃惟大匠穹班,以待郎官之久次;
先朝奎阁,以旌监牧之有劳。
岂伊名论之卑凡,并沐宠光之殊异!
旁观歆艳,内省兢惶。
此皆某官记夹袋之储,笃缁衣之好,解十年未易解之谤,调众口至难调之言,回白日之照于覆盆,息慈母之疑于投杼,遂令疏逖,坐致显荣。
永惟吾相此恩之尤深,虽尽今生来世而莫报。
重念某自收朝迹,屡阅岁华。
前此当轴数公,贻书盈箧,或便朝之密荐,或广坐之诵言,徒有空谈,孰为实惠?
某亦固穷而自守,不少屈而有求。
及某官登冠元台,兼收多士。
因钧问之下及,竭鄙情而上诉者,恃吾相道广而无党偏也,心平而无恩怨也,恃吾相之追念长公而未忘先人也。
某官虽爱之深,主之力,然前后所赐钧翰,未尝少见几微。
一旦榻前启拟,中书秉笔,超资越格,出人意表如此,乃以朝士积日累月而不敢望者度外拔擢之如此,乃排群议而一手挈提之如此。
身可陨,恩不可忘。
王文正公擢士而士不知,其言曰:「恩若己出,怨将谁归」?
谁其继之,某官一人而已。
某初意实以亲年高,家山远,凊温既隔,梦寐不宁,欲辞绣斧之荣,复返䌽衣之乐,冀将见禄换一虚称,以华归涂,以全晚节。
今为身计者皆遂,为亲谋者未谐。
仰戴洪钧之曲成,俯畏清议之交责,望翘材而矫首,具免牍以陈情。
敢丐钧慈,特赐处分。
佛果圆悟禅师碧岩集后序 南宋 · 释无党
 出处:全宋文卷三八○四
雪窦颂古百则,丛林学道诠要也。
其间取譬经论,或儒家文史,以发明此事,非具眼宗匠,时为后学系扬剖析,则无以知之。
圆悟老师在成都时,予与诸人请益其说。
师后住夹山道林,复为学徒扣之。
凡三提宗纲,语虽不同,其旨一也。
门人掇而录之,既二十年矣,师未尝过而问焉。
流传四方,或致舛驳。
诸方且用其言,以其道不能寻绎之而妄有改作,则此书遂废矣,学者幸缔其传焉。
宣和乙巳春暮上休,𭷔人门友无党记。
按:《佛果圆悟禅师碧岩集》卷末,明嘉兴大藏经第二二册。
絜斋家塾书钞后序 南宋 · 袁甫
 出处:全宋文卷七四三五、《蒙斋集》卷一一、《絜斋家塾书钞》卷五七
自幼洎长,侍先君子侧,平旦集诸生及诸子,危坐说书,夜再讲,率至二鼓无倦容。
谓学问大旨,在明本心。
吾之本心,即古圣之心,即天地之心,即天下万世之心。
彼昏不知,如醉如梦,一日豁然,清明洞彻。
圣人即我,我即圣人。
舜号泣旻天,负罪引慝,祗见瞽瞍
禹荒度土功,三过家门,呱呱弗子。
道心精一,曾何间断,自古大圣,同此一心。
箕子论皇极,无偏党,自荡荡;
无党偏,自平平;
无反侧,自正直。
是之谓极,是之谓本心。
太甲颠覆典型,痛自怨艾,克终允德
成王遭家多难,执书感泣,天雨反风。
本心一昏,迷惑如彼;
本心一复,光明如此。
先君子讽诵再三,闻者流涕。
又言见象山先生读《康诰》,有所感悟,反己切责,若无所容。
读《吕刑》,叹曰:「从肺腑中流出」。
呜呼至哉!
先君子之学,源自象山,明白光粹,无一瑕疵,可谓不失本心矣。
是编也,伯兄手钞,虽非全书,然发挥本心,大旨具在。
伯兄名乔,天资纯正,用志勤笃。
尝宰溧阳,视民犹子,邑人德之,惜未尽行所学耳。
悼先君子之没,幸伯兄之有传。
今又云亡,痛曷有已!
遂刻是编,名曰《絜斋家塾书钞》,而纳诸象山书院,以与世世学者共之。
绍定四年辛卯良月己未,男谨书。
三先生祠 南宋 · 吴子良
 出处:全宋文卷七八六四、雍正《江西通志》卷一二六、乾隆《南昌县志》卷五五
圣天子临雍,进周、程、张、朱五君子于从祀,薄海内知乡方矣。
顾朱子所与反覆论辨,若南轩张氏东莱吕氏、象山陆氏,各以其道鸣东南,士不敢没也,则所在学多祠之,而豫章独阙焉。
子良提学摄府事,念莫先此,于是始祠三先生在从祀。
后或谓朱子于南轩论最合,东莱已小异,象山则大异矣,合祠之何哉?
嗟夫,此说起,道术之所以裂,心学之所以悖也!
《书》曰「无偏无党,王道荡荡,无党无偏,王道平平」,此言道本无党偏也。
道本无党偏,心其可有党偏乎?
近世学子互立标榜,曰某自朱氏,某自张氏,某自吕氏、陆氏,隘矣哉!
夫当诸君子在时,祗见其心之同,岂必其论之异?
纵其异也,同者固自若也。
何谓同?
同于扶纲常,同于别义利,同于修己治人,同于爱君忧国而已。
且夫道有体有用,浑然天性之中而无物不具者,其体也;
森然事物之际而无理不形者,其用也。
学有知有行,不徒揣度以为知,而必著于行者,是知也;
不徒茫昧以为行,而必循于知者,是行也。
世固有博考古今,远稽文献,而要领则迷、渊微则隔者矣。
若夫实明于要领,实洞于渊微,则所谓古今文献者不可废也。
孔子所为删《诗》定《书》、订礼正乐而脩《春秋》者也。
此朱、吕之道所以本无小异也,体用未始有异故也。
世固有直指本心,自谓见性,而等级则躐、工程则疏者矣。
若夫实进于等级,实究于工程,则所谓指心见性者不可废也。
孔子所称先觉为贤,心之精神为圣,知二知十为回、赐优劣者也。
此朱、陆之学所以本无大异也,知行未始有异故也。
嗟夫!
圣道公溥,不可以专门私,圣学深远,不可以方册既,贯群圣贤之旨则可以会一身心之妙,充一身心之妙则可以补群圣贤之遗,孰为异同哉!
尔后学之士,其必合朱、张、吕、陆之说,溯而约之于周、张、二程;
合周、张、二程之说,溯而约之于颜、曾、思、孟;
合颜、曾、思、孟之说,溯而约之孔子,则孔子之道即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、武之道也,孔子之学即皋、益、伊、仲、傅、箕、周、召之学也。
百圣而一人,万世而一时,尚何彼此户庭之别哉!
然则今之合祠三先生也宜也,非为三先生设也。
策问(一) 南宋 · 王十朋
 出处:全宋文卷四六三一、《梅溪先生文集》卷一四
问:朝廷之患,莫甚乎朋党;
人臣之罪,莫大乎植党。
为人君者常恶朋党,而锐意欲去之矣。
方其上塞下聋之时,曾莫悟其为朋党,虽欲去之而不可得。
及一旦悟而尽去之,可为朝廷贺矣,而一党去,一党生,虽能去其前日已然之党,终莫能绝其后来将成之党。
夫如是,则朋党为朝廷患,迄不可去,欲望天下之治,其可得乎?
汉唐朋党之祸,言之可以痛心,固不必论也。
我国家累世以来,亦不免兹患,赖祖宗神圣,能分别邪正,虽间有牛李之交攻,而不蹈汉唐之覆辙,亦社稷之幸也。
当时圣主贤臣固尝讲论之矣。
谓「方以类聚,物以群分,邪正各为一党」者,范文正公仲淹仁宗之言也;
谓「君子无党,譬诸草木稠缪,相附者必蔓草,非」者,滕公甫神宗之言也;
谓「小人无朋,惟君子有之」者,欧阳文忠公之论也。
三人之论,其不同如此,未知其孰然而孰否耶?
岂时异党异,其言各有旨耶?
方今朝廷清明,固无朋党之患矣,然士君子私忧过计,犹或及之。
彼范、滕、欧阳三公之论朋党,世以为名言,而一以为君子无党,一以小人无朋,一以为君子小人各有。
愿辩其不同者,而折以至公之论,将以献于朝。
应诏上封事(原注:淳祐六年正月,时为秘书郎 南宋 · 高斯得
 出处:全宋文卷七九四五、《耻堂存稿》卷一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三一三
臣窃惟日食之灾,固非小变,其在今日,尤为非常。
盖以岁言之则适在丙午,国家阳九之会也;
以月言之则是谓三始,前代之所恶也;
以日言则朔日辛卯,诗人之所丑也。
凶灾参会,厥咎已彰。
况未食之前,曀阴累日,霁于一朝,谴告晓然,不啻面命。
既食之后,馀分逮闇,光不及还,诹之群言,良非美兆。
陛下克谨天戒,若稽旧典,豫思所以饬躬正事、揽塞大异者,罢元会而不讲,避正衙而不御,却寿觞而不举,复下明诏,敷求尽言,圣心忧劳,群下震恐。
臣幸以虚薄备数周行,怀欲效愚久矣,敢不奉诏而悉陈之。
臣伏睹陛下斥去魁孽,更新大化以来,夙夜刻厉,欲以惩革曩弊,改纪庶政,非不至也,然行之踰年,课其成效,茫若捕风系影,曾未有以小慰海内之望,臣窃惑之。
大奸嗜权,巧营夺服,将以遂其三世执命,包藏睥睨之志,陛下惕然觉悟,奋独断而退罢之是矣。
谏宪之臣交疏其恶,或请投之荒裔,或请勒之休致,或议夺其麻而坏之。
陛下苟行其言,亦足以昭示意向,涣释群疑,顾乃一切寝而不宣,历时既久,人言不置,然后黾勉传谕,委曲诲奸,俾于袭绖之时,妄致挂冠之请,因降祠命,苟塞人言,抱拥存全,如获拱璧。
夫以蔡京之去,俾之谢事,又削其十一官而谪之杭州,凡有乡里姻娅比为死党者,如宋乔年、叶梦得、林摅之徒悉皆逐去,不得亲近,人谓上意坚定,不可回夺矣,曾不三年,复还相位,穷凶极恶,以阶政、宣之祸。
今罪与埒而罚不伤其毫毛,又有奸人贪其重贿,怵其甘辞,于密勿之际,日夜乘间伺隙而阴为之地焉,是以讹言并兴,善类解体,谓圣意之难测,而大奸之必还,莽、卓、操、懿之祸,将有不忍言者,臣窃为陛下凛凛也。
皇嗣未建,国本久虚,顷岁以来,言者唇腐齿落,不知其几疏矣,陛下始而玩,中而疑,终而讳焉。
英宗之选育也,仁庙春秋二十有六;
孝宗之选育也,高庙春秋二十有五;
未正名号,而圣意固已定矣。
陛下之年视二祖何如也?
顾优游不断,未有专属,非玩欤?
群臣立长之论虽涉乎嫌,然皆发乎忠诚,非有他也,而陛下深怪其说,非疑欤?
近者一二小臣论奏及此,窃闻宣谕宰执咎进言之烦,非讳欤?
自顷以来,诸臣杜口矣,日慆月迈,罅隙不涂,安知无如定陶赂遗后宫求为汉嗣者?
天下祖宗之天下也,陛下受之,将以传诸万世,其可牵于私系而不以大公至正之心早正而素定乎?
大臣者,贵乎以道事君者也。
今也献替之义少而容悦之意多,知耻之念轻而患失之心重。
内降所当执奏也,则不待下殿而已行;
滥恩所当裁抑也,则不从中覆而遽命;
揣上之不严于绝恶也,则进其馀党而尝试,意上之追仇乎尽言也,则择其甚者而排诋。
嫉正而庇邪,善同而恶异,任术而诡道,乐媮而惮劳,凡其过失见于群臣之论奏者固已不少。
陛下期年之间虚心委寄,所责者何事,而其应乃尔,无怪乎望治之勤而收效之迟也。
台谏者所以主持公是者也,祖宗之时,言入辄行,无所回挠,将以养其气也。
比日以来,厌其强聒,求以钳之,乃有所谓宣谕者焉。
权凶逸罚,交章请罪,则谕止之;
扈带私授,抗疏论列,则谕止之。
且陛下以此官为何官耶?
盖明目张胆立于殿陛,以与天子争是非可否者也,顾可谕止之乎?
谕之其可止乎?
王十朋有言:「绍兴末,台谏奉行天子风旨,有宣谕使言者,有宣谕不得言者。
台谏之职,言不行则去,其可受宣谕乎」?
臣谓今日之病何以异此,摧其气,挫其锐,则精神风采亦日销月铄而已矣。
陛下果何便于此?
侍从者所以论思献纳补阙拾遗者也,祖宗以来蒐览俊乂,列布禁涂,朝廷一有阙失,言语议论之臣交唱迭和,图惟正救,是以事无过举。
今也班联寥落,虚位孔多,职业隳废,气象衰𦮕,国有大事,言之而无助,争之而无党,政之多秕,抑此之由。
谓当世之士果无足以充是选乎?
则极论纲常、一斥不复者,其人也;
执宪端平、拚除非类者,其人也;
疏陈三渐,力排阉戚,显劾二奸,肃清宫禁者,又其人也。
若此数人,汉庭公卿孰有出其右者,诚能聚之本朝,岂不足以折群邪而夺之气!
今也或弃之而不召,或召之而不力,天子严惮而不复简记,大臣观望而不敢荐延,望实之不收,乃徒谓人才乏使,而目前之苟以充数,岂可厚诬哉。
刑赏者国之纪纲也,赏公则人知劝,刑肃则人知惧,人主所以御天下者,惟此二柄而已,其可使之私且亵乎?
贵介怙亲,第赏重复,西垣驳正,遂非不省,恩旧干泽,污玷郎闱,琐闼徒归,而终置不问,赏不私乎?
近臣毒死,谋出权奸,国人户知,贼岂难得,发奸擿伏者非但失职,又囊橐之,典狱讫威,爰书诞谩,敕榜挂壁,迹捕渺茫,朝廷弗竟也。
三凶流窜,令非不严,乃有廋伏近畿,狎玩国法,州郡故纵,曾不谁何,󲦤绅传言,相与愤惋。
舜之流四凶族曾不如此,刑不亵乎?
兵财者国之大政也,治兵莫大于谋帅,理财莫先于节用,淮阃巽懦,擢自权奸,趋向既邪,缓急难倚,今纵不能选威望臣以代之,见大夫之中岂无可任?
迁延岁月,重于易置,岂非忧边思职者之过乎?
敌窥南徼,事已数载,边臣交奏,日骇听闻。
夫敌之往复误我者久矣,而庙堂之上,将信将疑,应接常缓,饬兵卫,峙糗粻,结边丁,抚部落,缮障塞,明斥候,非知兵者不能办也,乃蹈常袭故,不急择才臣以畀之,万一边境不支,北骑奄至,自岭以南,无复横草之备,乃骇而图之,岂将有及乎?
军政之阙孰大于此?
国家版图数年以来,荡析几半,承平用度不损圭铢,譬如衰败之家产垂尽而费如昔,虽不困不可得已。
边陲久戍,馈饷日繁,盐滞楮穷,国计大屈,此何时,而土木不休,好赐无艺。
白鹤新宫,斧斤之声未绝;
师臣赐第,版筑之役将兴。
闻之道路,又谓宫掖之间按明禋之旧,比责币帛于版曹,贡篚之地既虚,至乃辍移他币以应命。
由是而推,横费侈用,外庭所不得知,有司所不得会者可胜道哉。
邦财之蠹,孰大于此!
陛下临政愿治,非不焦劳,而如前所陈,无一嗛志,可不思其故欤?
盖自端平亲政以来,号曰更化者屡矣,然其所谓更化者不过下一诏书、易一宰相而已,至于大化之本,关乎气运之盛衰、治道之隆替,当更而不更者则固未之思也。
本者何?
非陛下之心乎?
陛下未明求衣,寒心销志,见于视朝听断之时;
亲近儒臣,询访得失,见于旃从容之际;
尧舜之兢业、文武之忧勤不是过也。
然闾阎小人,妄议圣德,或为谨独之地,立意之未诚,燕閒之时,窒欲之不固,货利蚀吾之明者也,而不殖之戒未严,大奸觊还,私献络绎,相位偶缺,多藏交营,君臣之间,相觌以货,相赂以利,此桓、灵污浊之事,岂盛世所宜有哉。
至于便嬖侧媚之人,所以荧惑耳目、感移心意者尤足以为清明之累。
腐夫巧赞而保傅几摇,妖㜮外通而潜开邪径,阴奸伏蛊,互煽交攻,陛下之心至是其存者几希矣。
夫陛下之心,大化之本也,不于是乎洗濯磨淬,力思所以更之,乃徒立为虚言亡实之名而谓之更化,此天心之所以未当,而大异之所以示警也。
虽然,是心之非,更之虽在陛下,而格之在臣。
陛下断自宸衷,并建二相,所以责望之者特簿书期会之故、钱谷甲兵之间而已,绳愆纠缪,陈善闭邪,盖将以为澄源端本之地也。
舍是不图,而汲汲于末流,岂足以为贤相哉!
必定立国本如韩琦,挟《孔光传》以悟上心,而犯颜逆指非所惧;
必决去小人如司马光,所谓「天若祚宋,必无此事」,而挑怨蹈祸非所恤;
必止绝内降如杜衍之积至数十连封面还,必裁抑嬖倖如陈俊卿之面质上前,力去渊、觌。
其能及乎此也,则陛下以此望之,庶于言动造次交警迭规,涵养薰陶,潜感密悟,必使人主一嚬一笑之间,无往而不中其度焉。
夫如是而后大臣之责尽;
大臣之责尽而后陛下之心正;
陛下之心正而天下之事始可次第而理矣。
孟轲曰:「君子之过,如日月之食,人皆见之,及其更也,人皆仰之」。
陛下诚能销变弭殃以彰更化之盛,则孟轲所谓更者盍亦反其本矣。
臣西南寒儒,顷以庚子冬雷应诏上封事,乞陛下择才并相,以是忤史嵩之,流落三年,不自意得逢陛下更新大化,再玷周行,目睹岁旦日食之异,敢不奉明诏吐其狂愚。
狂瞽干诛,惟陛下幸赦。
资政殿大学士少师楼公行状 南宋 · 袁燮
 出处:全宋文卷六三七八、《絜斋集》卷一一
曾祖常,朝议大夫,赠太师
妣翁氏,赠陈国夫人
祖异,徽猷阁学士朝议大夫,赠太师追封楚国公
妣冯氏。
父璩,赠兖国公
妣汪氏,赠兖国夫人
公讳钥,字大防,旧字启伯,姓楼氏,著籍于明,明今为庆元府
粤自周武王封有夏之后于杞,为东楼公,子孙因之以楼为氏。
国朝家于婺,于明者最著,相传为明楼氏,由婺徙焉,本一族也。
家于婺者,绍兴间襄靖公炤签书枢密院事,其门始大。
家于明者,其盛久矣。
公七世祖讳皓,六世祖讳杲,皆卓卓有贤行。
至高大父郁,寖以昌大,自奉化徙鄞,卜居于郡城之南。
儒学精深,为后进师。
皇祐中擢第,得庐江主簿,以禄不逮亲,弗肯仕,赠正议大夫
太师兴化军台州,皆有惠政。
楚公政和间,以才侍从再牧乡邦,名所居坊曰昼锦。
兖公历官中外,仁厚廉直,蔚有令闻。
三世皆以公登廊庙,赠至极品,门第之盛,于是鲜俪矣。
公幼警敏,始就外傅,乡人王先生默、李先生鸿渐为严师。
既冠,三山郑屯田锷寓馆乡邻,公又师之。
隆兴元年,试于南宫,主司伟其辞艺,欲以冠多士。
而所答策偶犯庙讳,胡忠简公知贡举洪公奏言其故,有旨置末等之首。
是岁廷不策士,即礼部所次定为五等,赐同进士出身
以启谢诸公,胡公大称之曰:「此翰苑长才也」。
明年,中教官选,调温州州学教授
范物以躬,出入冠带惟谨,日与周旋,讲明为学之要,务在笃实,毋溺浮华。
议论有可采者,问所从来,具以实对。
公爱其不欺,再三奖之。
学者日益归心,争执经席下。
里居贤士大夫称美一辞,相与定交。
公亦虚心叩击,甚于饥渴。
于是学问之源委,治道之纲目,制度之沿革,靡不研究,胸中之蕴日富。
秩满,诸公饯送之。
公请益焉,或告之曰:「前辈有云,拆破藩篱即大家。
君之藩篱,不忧不拆,直恐过甚尔」。
公正色曰:「某于无利害事则拆,有利害事则否」。
闻者悚服,乃知公虽气貌薰然,物我浑融,而其中介特有不可夺者。
立朝之大节,盖定于此时矣。
详定一司敕令所删定官,对选德殿,论:「善为天下者,贵实用不贵空言。
名为空言,而实可底绩者,乃所以为实用;
名为实用,而行之无益者,适以为空言。
陛下大开言路,收揽人才,念治功之未集,鄙无用之空言,而务求其切于用者,诚得孝宣总覈之意。
而进说者不思,旁援曲取,毛举细故。
民力方匮,而言利不已;
令日繁,而变更益增;
委以经画,课其绩效,则蔑焉无称。
曾是以为实用乎?
魏徵劝行仁义,近于空言。
封德彝法律之说,若实可用。
太宗惟徵言是从,以成贞观之治,且曰:『惜不使德彝见之』。
然则孰为实用,孰为空言,惟陛下审思之」。
时禁中火,公言:「魏相之事宣帝,多以异闻为言;
李沆之相真宗,每奏不美之事。
此忠臣爱君之至也。
人主尊居九重,生杀在我。
谄士日献佞说,而直臣难以尽言。
祥瑞之出,则润色以张大其事;
灾异之见,则掩覆而变易其占。
此二者,臣之所忧也。
陛下之畏天,可谓至矣。
不以崇高富贵为乐,而惟水旱盗贼是忧。
天之仁爱陛下,亦可谓至矣。
不以休祥为太平之应,而时出灾异,为儆戒之端。
罪己而兴,断非虚语,遇灾而惧,亶惟盛德。
臣愚欲望陛下深求其故,何如斯可谓应天之实,勤而行之,上答天心,下遂人欲。
今日之异,后日之福也」。
上嘉纳之。
修淳熙法,议者欲降太学释奠为中祀,与右学等。
公曰:「乘舆临幸,于先圣则拜,武成惟肃揖,厥礼异矣,祀可均敌乎」?
遂得无变。
玉牒所检讨官,以进《仁宗皇帝玉牒》迁秩。
复因面对,申述《玉牒》中所登载圣语,愿持守勿渝。
又请念财赋之孔艰,罢土木之不急,敢言人所难言。
公之进用,参政龚公力也。
受知虽深,而谒见有时,无阿比之迹。
三岁不迁,安恬自若。
及龚公去国,出其门者皆罢,而公独不及。
力求去,添差通判台州
太史公以故相侍经幄,壮公此举,曰:「何其决哉」!
宗正丞范揆出领郡事,性刚急,喜怒过差,官吏震惕。
公俟其气定,徐以一二语解之,必翻然以改。
铜钱之禁,入海五里,尽没其赀。
有商冒法,而狱稍缓。
临海县弓兵郑庆诉守臣郡丞之正员于朝,提点刑狱赵某被旨覈之,密以叩公,公曰:「禁所以严,为越海也。
今犹在城下,事理甚明,而辄诬之。
又名其守贰,阶级紊矣,而可纵乎」?
赵悟,具以实奏,遂论郑庆如法。
太常寺主簿,以先讳辞,改宗正寺主簿
奏对称:「人主之德与臣下不同,百行众善,一毫无歉,万几庶务,一事无阙,然后足以御四海而图治功。
故虽尧舜之圣,而曰『儆戒无真』,曰『兢兢业业,一日二日万几』,此心未尝斯须忘天下,惟恐吾身有毫发之不及也。
臣不佞,窃希古人责难于君,耻君不及尧舜之意,欲望陛下仰稽往古,俯鉴近代,兼备其可为法者,而力去其所当戒者」。
又曰:「国家深长之计,不可速成,要当审订。
凡行之而终无益者,必尽省之。
可行而尚费岁月者明著于籍,次第而为之,不办不止,则事有端绪而治效可睹矣」。
太府寺丞
俄除太常博士,班寺丞下,上疑焉,丞相言:「议礼之地,最要得人,臣欲重其选尔」。
公复以家讳请仍旧职,许之。
宗正丞,对延和殿,言:「天下之大患,每起于细微。
汉之党锢,始于南北二部之谣;
唐之朋党,始于二三士大夫不得志之徒。
事之初生,若不足虑,横流不止,害不可言。
今朝廷清明,岂复有此。
然端倪已见,不敢不言。
道者天下之所通行,学者士君子之所当务。
秦、汉而下,此道不明,论说相夸,去本逾远。
国家累圣传授,丕阐大原,名儒间出,究极微旨,然后语道者不涉于异端,为学者不至于无用。
恭惟陛下得执中之传,体克己之仁,严谨独之戒,笃正心诚意之学,躬行此道于上,而士大夫讳言于下。
凡端谨好修,谈论经理者,例指之为伪学。
小则讥笑,甚则疾之如仇,不谓圣世乃有此风。
《诗》曰:『君子实维,秉心无竞。
谁生厉阶,至今为梗』。
士大夫自相倾轧,为害最大。
惟人主能用中,然后可以消弭。
谓宜明诏中外,咸推无竞之心,勿徇偏曲之见,精白一意,以仰承人主之休德」。
奏毕,上曰:「卿惧其为党耶」?
公言:「陛下建中立极,躬行著见。
属者赵雄辞位,人皆意蜀士必相继去,而陛下方叙迁之,或召用焉」。
上曰:「唐世人主云:『去河北贼易,去朝廷朋党难』。
朕尝笑之,有何难事,特主听不聪尔」。
公顿首谢。
又言:「仁宗开天章阁,命名臣条上当世急务;
太上逐权臣之党,更化善治。
皆在履位二十馀年之后,非始勤终怠者可比。
臣愿陛下益自警励,及此閒暇,亟为永图。
孟子之格言,明政刑之二柄」。
丁兖公忧。
服除,选知温州
视事之始,邑长咸至,谕之以经赋之外,秋毫不取。
申吏卒入乡之禁,豪民慢令,三不如约,始严追胥。
又不服,言于郡,逮治之。
宰所欲言,有不可形于公牍者,密缄以报,吏无得预。
郡计仰于酒课,吏请严禁,公曰:「吾奉使典州,首在布宣德意,奈何以是为急?
姑置之」。
久而惩其已甚者,威刑罕用,课入增衍。
尤详于听讼,咸得其情。
已悔而终止者,听其息讼。
闺门幽昧事,则掩覆之。
或称辟廱司业之后,乞以限田免役,争者不服,而莫能难。
公曰:「安有终于承直郎而为司业
是必尝以辟廱正兼摄尔。
官品既殊,限田随减可也」。
其人遂屈。
刘生诉小商负钱十万,官责之偿,负家忽以商溺死告,纷拿于庭。
既而得尸沙碛,遂以为真死矣。
公谓永嘉曰:「此事可疑者三:遗鞋于岸,而足贯屝屦,一也;
溪流激急,形骸已散,二也;
小人贪赏,知死者寡发,为假髻以实之,三也。
意其流尸乎。
彼方潜窜,而适与兹会,故益肆其欺尔。
不如姑资送之,若商实死,而密迹捕焉」。
尉如其策,果得之平阳道中,人以为神。
遂正其罪,而督逋如故。
又谓刘生:「彼蓝缕如是,何所从出?
勉使折券,出自汝意」。
于是释之,阖郡服其明恕。
公又虑乡落间疾苦不能上达,咨于士大夫之郊居者甚悉,故田里情状,若亲睹然。
乐清主簿唐煜有能名,叩以邑中利害,具言有方质者大为奸利。
公默不泄,久而得其实迹,并与其党号八虎辈黥窜之。
是邑之左原,民多蔬食,而盗贩者众。
牙侩有被重伤几死者,其党扬声报仇,将以上巳日举事。
老而黠者,至谓:「方腊之变,五月县令姓秦
今二事皆同,变且复起」。
邑人大恐。
而倡之者,主名不立。
令微伺得之,单车至其所,指旧习魔教,而今祀神不预,陈庆等数人,执以诣郡。
公编隶其为首者而逐其徒境外。
堂帖问故,公直陈本末,且援苏公洵之语:「有乱之形,无乱之实,是谓将乱,不可以有乱急,不可以无乱弛」。
丞相周益公然之,遂锢陈庆终身,而公名著矣。
光宗嗣位,赴行在奏事。
公进言:「人主初政,当先立乎其大者,至大莫如恢复。
欲谋西北,先保东南,诚能加之圣心,自然畏天益谨,遵祖宗法益严,事亲益孝,求贤必广,用财必俭。
谗谄面谀之人自疏,嗜欲宴安之念自息。
边防以修,军政以肃,故虽甲兵未动,而恢复之计成矣」。
又曰:「国家用度日广,租税已重,又有茶盐榷酤之属,既专其利,则不得不立法以禁止之。
至于今日,网密甚矣。
欲望陛下轸念元元,以设禁为不得已,而犯法者非甚可罪,凡有创意增益者,寝而勿行。
或惩其尤,所以保护元气而寿天下之脉也」。
考功郎中,兼礼部,进对言:「无难之世,圣人畏之。
如人之一身,时有小疾,起居饮食,无不戒谨,固有尪羸而寿考者。
强壮之人,气血方盛,恣所欲为,疾偶未形,因谓之安,此固良医之所惧也。
今日之无事,乃陛下爱日之时。
无益于治道者,宜缓于施行;
而所当豫备者,旦旦而图之,以待可用之机,以保盈成之业」。
时民多流移,公又曰:「富弼赈济之政,在本朝为称首。
然考其时,弼守青州,流民乃自河北而来,弼不以非吾土之人而不任其责,调护惠养,委曲周尽。
迨麦熟而归,又与以道路之费。
收其强壮,以备卒伍。
今日流民颠顿暴露,未知息肩之所。
臣愚欲望睿慈恻然兴念,诏监司帅守各以富弼之心为心,随宜措置,救于濒死,实国家之仁泽也」。
考功为今显曹,士大夫资历升转之属,靡不由之,吏缘为奸,小有不合,动成留滞。
公曰:「昔人以简要清通为尚书郎之选,讵当尔耶」?
考覈精详,宿弊寝革,人得所欲焉。
潘显伯之狱,定法过轻,一时官吏俱责。
公因转对言:「宸断如此,足以惩奸矣。
顾恐自时厥后,惩创往事,议谳之际,未免刻深。
望速以玉音谕之」。
国子司业
先是居此官者,多以学校旧游为之。
司成许公识公之贤,语诸生之送别者曰:「楼公之进,虽不阶舍选,而修其职业,殆将过之」。
既而信然。
诸生有与其长交讼者,公以为礼义教化之地,不当遽以法令从事,姑迁延之。
度其两忿渐息,而后罚之有差。
凡所施为,采诸公议。
自纠录而下,必择其实堪表倡者,毫发无私,人人悦服。
会雷雪交作于仲春之月,应诏条陈阙政言:「疏远之臣,惟愿陛下之忧勤;
亲密之臣,惟愿陛下之逸乐。
忧勤则幽枉必达,下情得通,而膏泽及民矣;
逸乐则伺候颜色,干求恩泽,而私意得行矣。
陛下自雷雪之变,忧形玉色,宵旰兴叹,度数日间,干请必希。
以是推之,圣心忧勤,恩倖自远,诚能日谨一日,宸襟泰然,渊静鉴明,其视燕游之惑,岂不相千万哉」?
又曰:「今朝行不闻直声,而或以多言见黜,士气消沮,无敢论事,岂国家之福哉?
臣愿陛下开忠直之路,窒宣谕之门,遇灾而惧,不讳尽言,力行消弭之道」。
太常少卿,改太府少卿,亦以家讳故,兼玉牒检讨官
起居郎直前奏事:「进德可以养生,养生可以进德。
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气,不可过盛,亦不可过弱,惟得其中。
则养生之要,心广体胖,神气舒畅,虽有阴阳之寇,岂能为吾害哉」。
权中书舍人,缴奏录黄,无所顾忌,戚里近习,望风畏缩。
时干请恩泽,有为给事中封还,而意未厌者,援次官故事,上问为谁,则以公对,上曰:「朕亦惮之,不如止也」。
刑部建言:「天下狱案多奏裁者,中书之务由此不清,请令实有疑者始奏」。
公曰:「三宥制刑,古有明训。
宜详而略,伤圣世钦恤之仁」。
力论不可,乃止。
会庆节上寿,扈从班集,乘舆不出,公言:「陛下承付托之重,以天下养,犹未足以报天地之恩。
今百官趋班,恭俟鸣跸,而烛残日出,寂不闻声。
今日何日,而可若此?
愿深思大计,形于告谕,若曰属以事,不及称寿,今欲以某日诣重华宫,则群疑顿释而两宫交欢矣」。
《玉牒》、《会要》、《圣政》书成,涓日以进,而屡更之。
公言:「事有至大,而陛下以为至小;
朝夕之所当行,而视之如旷典。
此所以疑而惧,惧而忧。
进香一出而人心欢然,会庆一不出而人心遽骇,事可睹矣。
《圣政》之成,全载寿皇一朝之事,《玉牒》、《会要》足成淳熙末年之书,陛下所以奉承诒谋,铺张圣父之闳休者,惟有此尔。
礼仪咸备,俄又迟之,万众震惊,莫晓其故,殆非所以全圣孝也。
惟速定其日,无复再展,以慰天下之人」。
又奏:「累岁随班末,见陛下上寿重华,欢动慈极,又见嘉王日趋朝谒,恪勤不懈,圣心必喜。
窃料寿皇望陛下之来,亦犹此也」。
于是,天子感悟,越六日进书成礼,薄暮乃还。
侍御史林公大中弹奏大理少卿宋之瑞,不从,迁吏部侍郎,力辞,与郡。
公与给事中尤公袤奏言:「大中最蒙眷注,今因论一少卿而同日与郡,实伤国体。
公议皆愿还大中言职,或留之论思献纳之班。
若不可留,亦宜优礼以遣之,与被论者殊科,犹足以示四方也」。
寻诏之瑞与祠。
和州刘炜将漕淮西,以禁私铸钱,一路大扰而罢。
庙堂称其已然之效,有旨复与监司
公奏:「炜行一切之政,不生事者幸尔,尚可以为功乎?
此命一出,必大骇物论,且无以谢淮甸之民」。
丞相颇不悦,公曰:「吾有去尔」。
罗公点时为兵部尚书,为丞相之,始悟而止。
公以母老思归,乞祠不允,人知其为刘炜也。
应公孟明从容语及之,公曰:「士大夫临小利害,此心犹在兼顾间,盖途辙从此分尔。
窃鄙之,故不敢不勉」。
应公极叹重之,语人曰:「是公利害之间,其守正如此,真可敬也」。
内殿奏事,论:「狱者,天下之大命。
钦恤忠厚,未有如本朝列圣之臻其极者。
今士大夫论重囚,则曰:『汉祖约法三章,杀人者死』。
论赃罪,则曰:『我太祖立法,满三千者皆死』。
而不知高祖除去秦法,则杀人之外,凡死罪皆去之矣。
太祖制法虽严,比五代已甚轻。
其后累朝日趋于宽,故以太祖为重。
今朝廷清明,刑罚当罪。
然臣每疑州郡断狱,未必皆其本情。
请以奏案依断者,下提刑司更加详审,或有不当,责罚随之,益广陛下好生之德」。
郑汝谐吏部侍郎给事中黄公裳封还录黄,既累日,诏除兵部侍郎,以失职引咎。
汝谐请补外,不许。
公言:「小大之臣一闻给舍台谏语及姓名,不当辨说是非,即合奉身而退,所以存廉耻也。
虽蒙眷留,终夺其封駮之职。
汝谐心不自安,必将再辞,宜因而从之」。
未报,汝谐再有供职之命。
公言:「论事者罢,被论者留,自此给舍台谏不复可为矣」。
汝谐愤恚,即乞致仕。
公力求罢黜,居家俟命。
汝谐竟以修撰知池州
公又奏:「陛下奉两宫之养,应万务之繁,可谓至难矣。
然实非甚难者,一月四朝,如期尽礼,则事亲之道昭矣。
大昕视朝,兴居出入,皆有定时,则君临之道宜矣。
饮宴有节,则圣体日康;
赐予有度,则财用日积;
采公议以用人才,则众心服;
开言路以广聪明,则下情通;
引以廉耻,则臣下之节励;
严其律度,则侥倖之门塞;
水旱为灾而勤抚之,则盗贼消;
事变始萌而早辨之,则奸雄戢。
凡此十者,陛下为之,晓然无难。
其馀数端,英断之下,俄顷可毕。
而稽留不决,深为国家惜之」。
丞相以潜邸旧人黜而复召,援李绛故事,俟于郊者累月,枢臣卒而恤典未颁,蜀帅死而不除代,宫邸近亲相继不幸而丧礼未举,宦阉陈源起于罪籍而未斥去,公力赞圣主之决,故辞旨明切如此。
自往岁会庆节辍称寿礼,及是期年,公同从官先期奏请,至其日又仅用拜表之礼,宰执及从官皆求罢,卿监而下求免赴宴。
公积忧薰心得疾,几不可支。
既愈,请同班奏事,不许。
久之,始获进对,上许以必出,既而果出。
中书舍人实录同修撰,论:「宗庙社稷之重,系乎陛下之一身,陛下之一身,主乎陛下之一心。
侧闻陛下晨兴之后,未与事接而先澄心静虑,天德清明,夜气冲融,照临百官,是非瞭然,真社稷之福也。
欲望保持此心,退朝之暇,更以二时顷凝神储精,省阅章奏,付之大臣,择而行之,则尽善尽美,无可议者矣」。
寿皇疾状著闻,中外忧恐。
宰执请上诣重华宫侍疾,从官继之,皆未报。
上御后殿丞相率同列固请,侍从台谏俱入閤门,吏以故事止之,不可。
丞相开陈既毕,抗声索辇,上拂衣起,丞相引裾力谏,公等从之,苦言交进,上意犹未决。
宰执引咎出,公独乞对,力言:「陛下视朝,辅臣无一在列,何以示天下」?
上曰:「已令宣押矣」。
诸公由是复入。
直学士院,时有自列卿左史西掖者,公奏其人重玷台评,实污清选,断不可复用,且有「请避三舍」之语。
丞相上初欲用某人某人,皆以不可,对至三而后及此,虽深知不可重违上意也,卒寝前命。
上倦于勤,内禅诏书实出公手,辞婉而切,朝野传诵。
今天子始即位,内外制杂然俱下,公独当之,笔不停缀,而皆明白正大,得代体,初政有光焉。
寻进言:「自古人君临御之始,多能自强,锐意求治。
在位既久,君子日疏,小人日亲,逆耳之言不闻,而佞谀之辞日进,故偃然自安,而不知祸乱之作。
陛下任天下之重,承社稷之托,兢兢业业,当如今日。
及其小而图之,则不至于大;
自其近而防之,则不及于远」。
给事中
国朝太庙,旧为七世之室。
太祖祀僖、顺、翼、宣四祖,而虚其三。
嘉祐中,以亲未尽,犹虚祫享东向之位以待。
太祖故尚居穆之间,英宗祔庙,祧僖祖于夹室。
熙宁五年,复以僖祖为始祖,礼官争之不得。
绍兴间董弅、赵涣又请正之
既行矣,谏大夫赵霈沮之而寝。
淳熙初涣之从子粹中吏部侍郎,悉条往时群臣所奏,孝宗,复下之礼官礼部侍郎戴几先沮之。
孝宗祔庙,当祧宣祖曾少卿三复请乘此时就祧僖祖,正太祖东向之位。
集议御史台,公具陈本末,自郑公侨以下议皆合。
公为奏稿,其略曰:「太祖肇造区夏,功迈百王,庙号太祖,盖以尊无与二。
今郊祀已配天,宗祀已配上帝,而在庙独不得为始祖,祫享独不得正东向,可乎?
屈受命开基之君,列于穆之序,何以示后?
揆之礼经,僖祖亲尽当祧。
况今日九庙已备乎?
惟断自宸衷,蚤正钜典,以慰太祖在天之灵」。
寻以祧庙之主有所归,集议,又奏:「去古既远,礼制不能尽循。
唐张齐贤曰:『古之有天下者,事七世。
始封之君,谓之太祖
太祖之庙,百世不迁。
至祫祭,则毁庙之主,皆以昭穆合食于太祖商、周迁主皆出太祖后。
故合食之序,尊卑不差。
汉、魏、晋、隋、唐,太祖以上,皆不合于祫』。
臣等窃谓齐贤,可施于今日。
太祖之兴,上无所因,与汉祖同。
今日既伸东向之位,则僖祖之主,当再入于夹室。
然自熙宁以来,推尊既久,难以遽变。
唐有兴圣庙以祀凉武昭王,今当效之,别立僖祖以代夹室,顺祖、翼祖、宣祖之主,皆藏其中。
祫祭即庙而飨,于礼为称。
于是度太室之西,建四祖庙焉。
孟冬,雷震不已,公既草罪己诏,又条陈时政曰:「《云汉》之诗,宣王侧身修行,诚实溢于言语之外,桑林自祷,六事自责,恳切可风。
伊陟大戊曰:『妖不胜德』。
德者非他,至诚之谓也。
陛下肆颁明诏,责躬求言,修荒政,布德泽,亦可谓应天之实德矣。
然臣区区愚虑,犹恐有声音笑貌之为,有无人则辍之伪,要在益自修省,慄慄危惧,如前日雷轰于上之时,则是心精一矣」。
待制朱公熹以鸿儒硕学侍讲经帷,上尊礼之,俄有除职与郡之旨,公奏:「陛下容受直言,无愧仁皇。
熹之正直,陛下所知也。
若闵其耆老,当此祁寒,立讲不便,何如畀之内祠,仍令修史,少俟春和,复还讲筵,则君臣之义始终周尽矣」。
不报。
内侍伯益以宣劳转行遥郡,公奏:「此曹甚众,趋走服役,何劳之云?
此门一开,侥倖者多矣」。
上意不悦,丞相谓公:「缴奏诚是,顾八宝之至,尝宣力尔。
令下之初,上即俾宣谕,谓给舍欲其举职,当俟有劳而始叙之。
今果封还,始敢具述上意」。
公曰:「官守所在,不容徇私,此君相美意也」。
始与侍读赵忠定公尝同考试南省,官舍又比邻,时时徒步还往,每谓人曰:「楼公当今人物也,直恐临事颇少刚决尔」。
及见其持论坚正,始叹曰:「吾于是大过所望矣」。
权吏部尚书,兼侍读
初,公为馆伴使,知閤门事韩侂胄副之。
上之受禅也,侂胄预闻传命,遂尸其功,有弄权之渐。
吏部侍郎彭龟年因内引力攻之,且求去。
于是侂胄转一官,在京宫观,彭公除待制,与郡。
枢密公时西掖,公与之合辞论奏:「陛下始潜嘉邸,眷礼宾僚,一旦龙飞,延见访问,几无虚日。
天下不以为私,而诵陛下好贤念旧之美。
今惟龟年犹在从列,天资伉直,敢于论事,陛下之腹心也,其可去乎?
惟更加三思,留龟年经筵
不然,则命侂胄外祠,与龟年事体适称,犹庶几焉」。
彭公竟去。
公久列从班,负庙堂之望,侂胄闻其不助己也,怒,天官之除,虽阳迁之,而实抑之也。
时台谏诵言故相定鼎乘龙之梦,有褊心衔恨者,对公云云,公晓之曰:「尝梦李公召入禁中,取御炉金瓶授之曰:『朕之用卿,如此汤瓶』。
又梦立班殿下,见白龙升天。
未几,上以缞服御极,其梦兆止此尔。
而便谓之定鼎乘龙,可乎?
亲闻诸赵公,不可诬也」。
主人唯唯。
同僚有并坐者,退而曰:「某代为公汗下」。
公自知直道难行,去志已决,于是请对,:「天尊地卑,乾坤定矣。
然天不以高为贵,而以下济为光明。
君臣亦然,其分贵严,其情贵通。
唐末五季之际,去古远矣,而宰辅进见,命坐赐茶,犹有坐而论道之意。
艺祖收揽权纲,可畏可仰,然与赵普图画大计,或夜半而躬至其家,其相与何如也。
陛下临朝渊默,巍如上帝;
臣下奔走拜伏,罔敢不恭。
人主之尊,不患不至矣。
欲望明泰否之道而通君臣之情,陛下体天之下济,群臣以卑而上行,欢欣交通,而后天下可为也」。
先是,谏臣假尊君之说,排逐贤相,榛塞正途,上下之情日益隔绝,故公及之。
对毕,求去坚确,除显谟阁直学士、知婺州
朝辞,又奏:「陛下日宴坐朝,躬亲听断,不为不勤矣。
然犹虑仅能趋办目前,未必及于幽远,治道多端,未可谓止于斯也。
陛下试于清燕之时,披舆地图,监司帅臣郡守将帅,人之才不才,政之治不治,察其事实而赏罚随之,此我孝宗圣训所谓『朕日于天下游行一匝』者,惟陛下取以为法」。
始公自永嘉趋召,至是九年,暂还里中,展省先墓。
遇太夫人得疾,公亦雅志閒退,三奏乞祠,提举太平兴国宫
申命牧婺,以缴奏寝。
御史又攻之,夺其职。
久之,乃复差知宁国府
是日,丁太夫人忧。
坐亲党累,再夺职。
又逾年,始复。
遂告老,至于再,许之,除龙图阁直学士,食兴国之禄。
前后凡七任,书问未尝一入都门。
权臣于天下善类中,怨公最深。
尝语人曰:「彭侍郎非有雅故,见攻虽急,不敢深怨。
楼公尝与共事,一旦鄙我,实不能堪」。
群奸窥知其意,协力排拫,怨毒滋甚,久而后稍悔悟。
旧于都亭驿中,以所藏苏黄门答其伯祖忠彦辞嘉彦尚主诏草,求公跋语,公作诗曰:「今日犹存卯君笔,向来谁造粉昆书」。
又为言其所以然。
一日以示从班曰:「某与楼公本厚,意若拳拳」。
有寄声使通问者,公不为动。
盗权益甚,晦迹愈深。
亲故间以利害怵公,请效持书之役,公指席间曰:「宁死于此,此志不可移也」。
时廉耻道丧,阿尊事贵者,无日不数于权奸之门,甚者召自外来,未及对而先谒之。
公谓曰:「绍兴间,从臣有初入都门者,秦丞相使人讽之来见,答曰:『岂有人臣未见天子而先谒宰相者乎』?
当时士大夫犹能守正,不为权贵屈。
今此风衰矣」!
太息久之。
公之官永嘉也,闻寺正薛公季宣深于兵略,屡请问焉,乃知兵者古人之常,若乐舞行缀之类,皆兵法也。
儒不知兵,无以应猝,惟讲之有素,则缓急可用。
然自随仲舅尚书汪公大猷使燕,见所历险要之地,皆为金据,知深入之难。
故初被召,虽尝进恢复之说,及闻权臣妄开边隙,则蹙额曰:「南渡今八十年,州县积贮,惟有虚名,阃外禦敌,委之债帅,而欲疲民以逞,深恐非徒无益」。
至逆曦之变,则又曰:「三世为将,道家所忌。
负恩狂僭,必无与者」。
既而皆如其
公之识虑,可谓明且远矣。
閒适既久,德望尊。
天子更新大化,招延旧德,起公于既老,除翰林学士,固辞,不许。
进对,首言:「天道好生恶杀,本朝以不杀为家法,而金嗜杀犹故,其将孰佑乎!
拥兵南来,不能大入,皆由不嗜杀人,积累忠厚,天实相之也」。
次陈:「十馀年来,无复公道,纪纲隳废,贿赂公行。
仕者朘削民财以奉权臣,则美官可翘足而待;
兵官尅剥士卒以媚权臣,则将帅可计日而取。
民力竭,军政大坏。
今籍其家资,数累钜万,皆出于鞭箠膏血之馀。
陛下纵未能捐以与民,亦救其倒垂之急,会计凡目,以补经费,少纾州县之督趣,则吾民受赐矣」。
上倾听之,迁吏部尚书,兼翰林学士,兼侍读
顷之,兼修国史实录院修撰。
时和好未定,公数预集议,屡关隘最不可失。
奉使王楠再行,蜀帅收复关外四州,敌情寖屈,于是就和。
金尝指公及林正惠公姓名问为谁?
答云:「旧为从臣,自侂胄擅朝,两人绝不交通,故更化之始,皆召归尔」。
金惊叹良久。
嘉定元年贡举,既奏名,摭对策中有于时者为一编以进。
赵丞相之子崇宪奏雪其父冤,朝廷令两省史官看详。
公与今吏部尚书汪公逵:「绍熙之末宰执惟乞建储。
孝宗升遐,留正引疾而去,人情汹汹。
汝愚始决大计,翼戴圣明,正位宸极,天地宗庙实临之。
横遭谗诬,卒以贬死。
十馀年间,是非贸乱,赏罚倒置。
权臣既诛,汝愚诸子始敢有请。
今当亟与辩明,立碑赐额等事,次第而举。
检会章奏,诬以叛逆者,泯绝其迹。
赵师召乞斩汝愚之罪,重蔡琏漏泄几事之责,毁龚颐正所著《续稽古录》板,皆所以昭雪故相之辜也」。
从之。
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,兼太子宾客
公耆德宿望,二三大臣待之加敬,倚以为助。
公亦输写肝膈,无纤芥嫌疑之迹。
庙堂之上,以是协和,股肱明主,羽翼储贰,两宫无间
同知枢密院事参知政事
公之伯父故扬州太守璹为于潜时,图耕织之劳,因事为诗,尝以进御。
公重绘二图,仍书旧诗,而跋其后,献之东宫,请时时省阅,知民事之艰难。
太子敛衽听受,且致谢焉。
公宿昔诵顾恺之曰:「命有定分,非智力所移,惟应恭己守道,信天任运。
而闇者不达,妄意侥倖,徒伤雅道,无关得丧」。
每以此语为持循之要,掖垣琐闼,风节凛然,所养者固矣。
洎为执政,不忘斯,终身途辙,有一无二,遵乎正道而已。
行险诡遇,而他岐是适,公所不为也。
曰:「古人所谓三公三孤者,取其至公无私,故谓之公,孤立无党,故谓之孤。
既名其官,可无其实哉」?
日思东归,屡有陈控,上曰:「卿忠直,正赖辅佐」。
又曰:「忠实老成,东宫亦固留之」。
或问公何去之果,公曰:「昔人所以不安其位者,有数端焉:人主之眷已衰,同列之隙已成,在下者轧己,不乐者见攻,遂不得已而去。
今皆无之,顾老躯不堪勉强尔」。
南郊侍祠,驰驱得疾,予告者三,求去不已。
资政殿学士、知太平州,辞。
大学士提举万寿观,居从其便,赐以器币香茗,东宫再有颁。
丞相及两执政送之江亭,握手欷歔,殆不忍别。
既还乡,乞休致愈力,转两官致仕,命下而公薨,实嘉定六年四月己丑
享年七十有七,积阶至金紫光禄大夫,爵至奉化郡食邑至五千二百户,真食千二百户。
遗奏闻,天子震悼,赠少师,辍视朝一日,赙白金五百两,帛五百疋,官其后如格。
越数月,东宫读《唐鉴》终篇,第赏官属,念公旧僚,赐银若绢皆再百焉。
娶王氏,工部尚书俣之孙女,德性宽平,晓习书史,有中原故家之风,封太原郡夫人
子男四人:淳,承议郎、行籍田令
濛,幼亡;
潚,奉议郎、新通判临安府;
治,承奉郎、监西京中岳庙
女二人,长适迪功郎、监中岳庙王棐,次适从政郎郑圭,皆以公大礼恩封孺人
孙男七人:杓,从政郎
杞,承务郎
栝,登仕郎
枎、机、栘、㭁。
孙女一人,曾孙男一人。
十月,有旨以杓为添差沿海制置司准备差遣,俾护公葬。
七年二月辛酉,诸孤奉公之柩,葬于鄞县通远乡四明山报忠福善寺左马鞍袅之
公资禀高明,风仪峻整,颀然如长松巨柏立乎群木之表。
接对宾客,语音琅琅,听者忘倦。
而事亲笃孝,下气怡声,承颜顺志,躬执鄙事,有所教饬,一言一句,服膺不忘。
倅台之日,兖公以议幕沿檄,公以行县,会于天台,奉二老山行,览观奇趣,舂容累日。
雁荡山秀绝闻天下,之官永嘉,侍太夫人游焉。
又修行春赏故事,安舆所至,旌纛前列,公从其后。
太夫人年登耋耄,奉承惟谨。
宛陵之命,或谓公姑受诸,公曰:「亲老矣,跬步不敢离,虽展墓不越三宿。
礼,九十者其家不从政,可远役乎」?
色养无违,慈颜悦豫,至年九十五乃终。
公忠孝感神,有相之者矣。
家素清贫,重以建炎之祸,先庐故物,一簪不留。
兖公依外舅少师汪公以居,辛苦植立,不坠先绪。
宦游既久,生理尚窄,朴素如寒士,诸子无复豪习。
公从师里校,至无盖以障雨,敝衣粝食,仅免寒饥,以此自磨厉,日充日长,器业宏伟,为时名臣。
仲兄大理丞锡出守严陵,迎二亲就养,数月而兖公薨,护丧以归。
十月三旬而寺丞卒,适岁大祲,阖门百口,外而襄奉,内而伏腊;
多方经营,仅无阙事。
明年毕寺丞之葬,弟有孤女,悉力嫁之,皆身任其责,斯已艰矣。
后虽通显,自奉甚薄,食饭不过适口,服用仅足而止。
奉祠家居,日虞不给,夫人撙节用度,纤微必计,始有馀米,罢祠之后,赖以相续。
及再得祠,而米适尽矣。
平生静专,琐琐尘务,不经于心,惟酷嗜书,潜心经学,旁贯史传,以及诸子百家之书,前言往行,博采兼取,森如武库。
曾侍郎逮尝问「雨必以夜」所出,公曰:「此《盐铁论》中语」。
曾喜,报其兄大理卿逢曰:「吾兄弟往来于怀者,今豁然矣」。
崔府君食甚盛,而逸名氏,多以为汉之子玉,或曰:「此魏之伯深尔」。
及公奉诏作《显应观碑》,推寻其实,始知其为唐之贤令。
山经地志,星纬律历之学,皆欲得其门户。
研精字书,偏旁点画,纤悉无差,世所承用而于义未安者,亦必辩正之
谓:「字者,朋友所以表其德,不当自
侄者,对姑立称,不当以为兄弟之子。
甲子所以系日,非纪年也,不若直书其年。
正寝为今听事,非寝室也,不当于此书卒」。
及其他精审皆如是。
属辞叙事,以意为主,不事雕镌,自然工致。
旧有诗声,晚造平淡,而中有山高水深之趣。
以铭墓为请者,与之不靳,英辞妙语,散落人间,殆如唐人所谓碑版照四裔者。
而属稿之初,后生小子辄指其瑕,欣然改定,曾不自知其名位之崇,德齿之尊也。
惧儒学之不续,勉励诸子,俾世其家,频举太傅自教儿之语。
正议先生太师相继登第,太师之子宗博及楚公复继之,鄂州使君锷、临安教授鈜皆公之从兄也,为同年进士,而公及从弟镛,从子汶、淮,后先相望,皆预是选,一门决科之盛至如此。
淳三预荐书,与二弟俱嗜学。
杓亦偕漕计,骎骎乎跻登显要矣。
然公所谓世其家者,讵止于此?
榜书斋以「攻愧」,曰:「人患不知其过,知之而不能改,是无勇也」。
自号为攻愧主人,小有过差,不敢自恕,期至于无愧之攻。
铭诸座右曰:「逆境进德,顺境误人」。
其子随牒州县,以诗送之,于淳则曰:「知行勤所职,通塞听何如」。
于潚则曰:「不应频来往,恃有檄沿」。
皆所以勉其进修也。
杜正献公、范忠宣公之为人。
丰清敏公,乡之先达也,赋《荷花》诗,有「人心正畏暑,水面独摇风」之句。
蔡元长见之,曰:「此人岂肯受我笼络」。
公心敬之,以为标的,能言其贤德甚详。
淳熙中,有以刚直自名,致位显荣者,密察其,规切上躬,一语不及,公无取焉。
观其所称慕及其所不与者,足以知其心矣。
荐士于朝,必以公议所与。
将作监杨公简、故知濠州刘仲光度支郎官郑肇之宗正丞李兼之流,世皆贤之。
下至于片言可录,小善书者,亦称道不置
仁于宗族,同气加厚,欢焉无间,三弟一兄子,皆奏以官。
吏部侍郎莫公叔光、中书舍人陈公傅良,与公所屯田郑公,皆潜藩旧学也。
莫、郑二公,不得亲见龙飞之盛。
陈公虽幸见之,一斥而竟不复。
公前后力为上言之,莫公遂被追荣之恩,陈、郑二子亦拜君命。
公于师资甚笃,故所以劝导明主者,亦出于此。
李先生,公童幼时所受业尔,人所易忘,念其子仁,常赈恤之终身。
韦布场屋之交,穷达不侔,宾接如旧,剧谈乐饮,客至未尝托故,曰:「彼或有求,从违在我,乌得不见」?
告急者与书,庶或周之,虽馈之薄,不疑轻己,以故人亦不厌。
乳母赵氏,去而不知所在,博访得之,年垂七十矣,携以之官,率其妇子敬待以礼,其笃厚类如此。
公生长外氏,外祖少师越国王夫人抚之教之,与诸孙等,公事之如大父母,诸舅如诸父。
尚书舅长于政事,公屡请问以居官治民之要,启告甚悉,且曰:「子以辞华知名,若外庸奏最,斯通才矣」。
后闻其为政纪,甚喜。
及列于朝,数进谠言,又喜。
尚书谪居康庐,或劝之贻书近习,求为己援,卒不屈,公亦不降志于权奸,舅甥风操若是相类耶!
公以辞学士奉祠,而尚书及从母之子中书舍人陈公居仁亦然,乡人遂有一舅二甥三学士之语,莫不荣之。
四明他山源泉注于城中,汇而为湖,旧有十洲三岛之胜,最南一洲,密迩故庐。
楚公之守乡郡也,筑锦照堂、怀绶轩,刻祐御制其上,中燬于兵,旧观芜没。
隆兴初,郡复新之,更名竹州,久而寖坏。
于是上从其请,以私钱自葺之,求奎画「锦照」及东宫书「怀绶」以为赐,煌煌乎有光于初矣。
藏书既富,欲别贮之,营度累岁,执政次年东楼始成,有登临之快,丛古今群书其上,而累奇石于前,崭然有二十四峰之状。
又取楚公登封时所藏《嵩岳图》石刻,列屏其下,仍以「仰嵩」旧名名之。
雅好琴奕,达其妙趣,得閒之后,方将携以自随,往来于锦照、东楼之间,极燕衎之适,以遂其初志,而病尼之矣。
归舟中,观书不辍。
弟镛以词来贺,援笔赓之,雅丽如平日。
又赋《鉴湖》二诗。
其始归也,卧于别榻,旬余而更得其正而终焉,怡然不乱。
遗稿皆藏于家,方将编次成集。
葬有期,诸孤以当世知公莫详于,属状其行。
诚鄙陋,然我高祖父光禄公实师事正议先生,源流相续,以至于今。
公又不以众人遇我,嘉泰开禧间,从公于寂寞之滨,数以「安于命义,保全名节」之语勉我,斯意厚矣。
一日,语及「吾道一以贯之」,叩其旨,见告以会归于一之说,曰:「此乃吾以一道贯之,非吾道一以贯之也。
夫道未尝不贯」。
公闻之矍然,已而称善再三,契合如此,何敢忘诸。
庸敬述其梗槩,上之太史氏,以备采择。
辞虽不工,庶几乎古良史不虚美之意云。
故运副龙图侍郎孟公墓志铭1217年 南宋 · 叶适
 出处:全宋文卷六五一○、《水心文集》卷二二 创作地点:浙江省温州市水心村
良甫名猷姓孟氏元祐皇后侄曾孙,信安郡王孙,世家具国史。
承奉郎秀州籴纳仓,历临安府楼店务严州税,丽水县,浙东常平干官
籍田令通判婺州,知南安军信州
召为都官郎中,改左曹、尚右,出淮东运判
入为军器监左司郎中直宝谟阁两浙运判副使太府卿,兼刑部侍郎主管冲佑观,知婺州直龙图阁江东运副,复主冲佑观,于是阶累朝议大夫
初,余入吴,而良甫兄弟最先至,气敛然滋恭,语退然益卑,齿寒士中不见异,余谓世多贤公子,习使人亲近己,固然尔。
徐而切偲反复,即耳目之近以验事物之远,瞻瞬领彻,贯穿纵横,虽寒士之深于造诣者不能至。
后数年,行加修,名加闻,天下言王公家,无不高良甫之义。
由此更践内外,出夷入险,择而守中,劳而有成,干方举德,而莫有助之者也。
良甫之学,以观省密察为主。
外所涉历,皆切于心;
身所觉知,皆反于性。
凡情伪错陈,横逆忽来,几若无所撄拂,而筋骸之束,肌肤之会,常得由于顺正。
其专悟独了,动用不穷,盖非简策所载,笺训所及。
然余欲其博达伦类,尽究古今之变,以进于昔之所谓知道者,而良甫亦未能也。
道者,天下共由之涂也。
使有人焉,以为我有是物也,将探而取之,而又曰我能得之矣,则其统已离矣。
老聃曰:「道冲而用之或不盈,渊兮似万物之宗」。
又曰:「犹兮若冬涉川,豫兮若畏四邻」。
嗟夫!
聃遁世不回者,逊而委诸人可也,乃执而自有之若是之固欤!
良甫立朝,无党与,未尝示人以同异之迹,士大夫敬爱而不敢狎也。
方籍田时,以伪学斥士且尽,独不及良甫,然遂自乞外补。
后稍复收引,而良甫已先入为郎。
及兵议起,即被使出淮东
至兵罢而罹其祸者众,独良甫为无所预。
将用之矣,然亦竟不欲为容而去。
盖其出处之际可考者如此。
其治民考功,因旧循常,无所改作;
必有更革,尤务靖重;
所至皆安其政令。
良甫所长,当危疑未定之时,晓畅彼此之情以济国事;
会通翕合之日,协同贤材之类以新治功。
故不以一能一职为称,虽其可称,而亦不足为良甫道之也。
良甫平居严己恕物,不立岸限,后进晚学,幽人野士,有善意者,日满其门。
喜为诗,无风形月状浮劣之语,间出一二,摐然金石,有警于世。
卒年六十一,嘉定九年十二月七日也。
十年五月二日,葬于吴县羊山
夫人吕氏。
子继华,舒州观察推官
继显,丹杨,其夭也,先良甫四月。
或谓良甫之疾,由哭继显而然。
然则学道之力,无用于哀乐之间欤!
死生,命也,不以子审矣。
果以子也,东门吴之放,曾不如子夏之褊也。
良甫之道,非离人群而自逸也。
铭曰:
勿谓道存,迅疾不留;
非智能知,非力能修。
惟余良甫,少成于天;
古有今无,人十己千。
操其一机,以应万有;
竭海糜山,如屈伸肘。
余未及死,子胡遽亡!
视此铭者,淑人之伤。
嘉定十年四月□日。
陈谠无党字说 南宋 · 赵汝腾
 出处:全宋文卷七七八○、《庸斋集》卷五
憧憧往来,朋从尔思。
未为无心,偏系之私。
岂若同人,出门而同。
同又何咎,至正大公。
陈子名,字曰无党
何适何莫,心平道广。
曾坐径坂,春风三月
遍走诸贤,餐风茹雪。
不避希文,不薄临贺,毋亦党乎,知仁观过。